士中里也有跟丈夫一样有体面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的,也有在丈夫上班后,隔着窄窄的弄堂,和对面窗口太太谈论先施公司新到的洋装的。
尖头曼①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总是彬彬有礼的,彬彬有礼地严实地包裹着邪恶的内心书写着肮脏的文字,并以不可理喻的偏执的耗其一生从事着令人难以启齿的可笑勾当。
①尖头曼:绅士。
这条弄堂里,还有一些有着进步思想、上等职业和没有所谓职业的杂色人等,看出这浓雾紧锁的申海早晨的不安,他们焦躁地彷徨地迫切地想打开石库门小公寓最高的那扇老虎天窗,想让这阳光能够洒进这齐齐挨挨的有不少阴霾角落的石库门里。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主人们大多是新派的,不怎么会唤那些苏北娘姨做“佣人”,只小声轻缓地叫“娘姨”。
有的或许骨子里还是带点轻蔑,但是那些粗壮的,用劳动为自己找寻生存之路的人们有石库门里终日照不到阳光的小亭子间做容身之处,好过那滚地龙地头的难民太多了。
胁下夹了升子上街籴[ dí ]米,到小菜场去买时鲜小菜;或者带了桶去提水[ 11 ],上灶门口劈引火柴;拎着煤球炉子小铜锅擦火烧饭的主妇们,在火星四溅,烟雾升腾中做好了朝饭。女人们把自家的丈夫和孩子一个一个唤起,不知哪家的大黄狗吠了两声,不消片刻,出朏臀(光着屁股)的小孩吱哇乱叫去追,引得狗吠声愈发燥杂。
随后,男人们吃好早饭,便要去上工,只有年长的留在家里。接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成了里弄里的主旋律。白糖梅子、鲜肉云吞、油炸臭豆腐都在勾起里弄居民的馋虫。各种修理品物的叫卖声也开始响起,错落有致地在弄堂蔓延开来,“削刀磨剪刀”等。
世道虽然是艰难的,但凡有一隅之地,能平静地度日子,便可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