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憋气偷笑。
然后简就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看起来比起幼稚的德米特里,她更愿意赏光给许愿池边公共报刊亭里的报纸。
“真没意思。”德米特里咂咂嘴,抱怨却很小声,似乎是怕什么人听见。他不自然地扯松衣领,鲜红的嘴唇抿了抿,双手紧握成拳后又慢慢松开,一脸悲愤:“凯伦,你总不能也觉得我幼稚吧。”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人谁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我看了看德米特里摊开的掌心,三枚两欧元的硬币并列其上,像堆眨巴着眼睛等好心夫妻领回家的孤儿。
“当然不会。”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个乐天派垂头丧气,如果能开心点还是尽量开心点吧,毕竟生活里值得烦恼的事已经够多了。
我从德米特里那里抓过三枚硬币,金属的质地摩擦着手心。在恢宏大气的许愿池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圈,有很多词语滚动在舌尖,随着大脑里乱转的想法快速拼凑起来,又被牙齿嚼碎分开。
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许愿池里,喷泉顶端窜出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摇晃一秒后回归族群,化作万千同类中不起眼的静水深流,我绞尽脑汁扒拉着愿望。
祈求家庭和睦吗?源自于原生家庭的不幸已经成了种事实,我想即使是波塞冬本人降临也无法改变。祈求爱情永恒吗?很可惜我压根就没有遇到过能发生这种浪漫关系的人。祈求身体健康吗?可是我现在已经获得了生命意义上的永生,祈求健康就失去了它本应有的价值。
硬币辗转反侧,从手指滑到掌心,又从掌心划回手指,似乎是想将手掌里的纹路全都抹直抻平,明明是冰冷的温度,却像是握住了炙热烫手的烙铁,企图用温度重塑掌心的脉络。
不远处德米特里将卫士斗篷当成一件披风,顶在头上撒腿狂奔,手上还不知道抓着个什么东西,后面菲利克斯一瘸一拐满脸通红地追着他跑,两个人闹成一团,差点滚到正在读报的简脚边。
简的眉头拧起来,身体往旁边移动了一点,避开愚蠢幼稚却弥足珍贵的玩闹。
阿夫顿站在一边默然不语,很憨厚的看着他们微笑。他的三枚硬币已经全部投入了水池,不用说也知道里面肯定有关于切尔西的愿望,他们可是除了阿罗和苏尔比西娅之外沃尔图里的模范夫妻。
地中海湿润的晚风吹起德米特里手中肆意飞扬的外袍,就像吹皱一池春水,吹散一副易碎的古典油画,画面安宁祥和,令画外人心生向往,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抓。
却只擒获一片虚无。
硬币又转了个轮回,最终钉死在掌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如此贫瘠,甚至荒凉寡淡到可悲,将十九年的记忆翻遍,居然找不出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揉揉被风吹到干涩的眼睛,咽下一口气,胸腔里像塞进一团棉花,堵得让人发慌。一翻身坐到许愿池边的栏杆上,屈起手指轻轻刮蹭着上面的痕迹,刀片划出的刻痕和铅笔书写的字母,夹杂着成双成对的男女姓名以及年月日期的俚语,像不甘朽烂的尸体,拖着前生的记忆很不甘地被新刷的白漆所掩埋,它们耗尽生命,却注定只承载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无意识摩挲着硬币,六欧元压在掌心是种沉沉的分量。好像除了“重回罗马”这种通俗又大众的愿望之外,干涸的思维真的再也挤不出别的带着美好意味的话语。
可很显然手里的硬币十分性急,它们看不惯我的犹豫,还没等我纠结完毕,就拿定主意,迫不及待一跃而起,顺着松懈的指缝滑进了水池里,吵嚷着和同伴相聚。
新崭崭的六欧元,就这么掉进了水里!
你一定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常年徘徊在饥饱线的人来说,这种场景是多么具有毁灭性的冲击力。
我的上帝啊,那可是六欧元!这还用说吗?必须得下去捡!这事根本没得商量,那六欧元甚至没来得及承载任何一个愿望,就白白牺牲了!
从小安娜就告诉过我不能通过不法手段获得财富,那么别人的东西我不乱碰,我的东西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我赶忙将靴子脱下来放到一边,把长裤拉到大腿上,多亏德米特里在硬币上系了红绳子,找起来应该不算太难。
夜晚的喷泉池水有种别样的寒冷,丝丝缕缕钻破坚硬的皮肤渗透进骨头里,一手抓住水池边的护栏,身体外倾将另一只手探入水里。无数承载着不同愿望的硬币在指尖划过,被池水浸泡久了的金属有种滑腻腻的质感,似乎有深绿的青苔附在上面,薄薄一层。我努力将这些硬币扫到两边,扫出一条窄窄的路,即使自己没有愿望,我也不想践踏别人的愿望。
踩在齐膝盖深的池水里,我伏下身努力搜寻,刚才下来的时候太着急,拨开硬币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硬币很可能就掉在那里,导致现在眼前白茫茫一堆,一眼望去只有被坠落的喷泉砸出涟漪的池水,和铺满池底大同小异的硬币。
无奈之下,我将裤子又拉高了一点,确保它不会被水浸湿,衣服湿了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