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烛火,屋内渐亮。
蒋年年开了窗通风,冲淡香薰的味道,窗外风雨依旧,竹叶啪响。
她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钗,取了帕子沾水简单洗漱。
等再次回头时,高纬已趴在床上看着她的话本子,这次倒都是些清水的,少儿可宜。
雨淅淅沥沥,清风徐徐,此等天气最适合睡觉,两人却趴在床上聊起话本子内容。
高纬总爱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比如这两人杀着杀着怎么爱上了,又或者是两人明明相爱却要相杀。
“不写得跌宕起伏,撕心裂肺,如何体现男女主情深。”
床沿燃着一盏明灯,烛光影子在书页上跳动,蒋年年撑着脑袋,取了一缕头发把玩,被子滑落至腿弯,两条腿曲起摇晃。
少年眼睛蹭亮,他握着蒋年年的手,“那我们不要这样。”
他一片赤诚,蒋年年低眉能看见他手腕上的红豆手串,这小巧玲珑的东西,在他帝王华服身上格外突兀。
她突然迟疑,曾经他冷漠无情,让她口舌如簧毫无顾忌,如今他满眼神情,如秋水快要溢出来。
倒让她有些愧意,她笑着转移话题,望着话本子上模糊的字,“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晚你把我抱回竹筠阁,我是醒着的。”
他并未在意她的迟疑,很快便被她牵着鼻子走,“那你为何装睡。”
此刻她如实回答,“为了攻略你,为了让你喜欢我。”
少年心中泛起甜蜜,他从小不受人喜,任人欺凌,唯得李夫人恩惠,她却惨死父皇手下。
高俨待他好,可祸兮福兮,得来是母后的厌恶,他嫉妒,他不是善人,他与弟弟有无法跨过去的沟壑。
儿时,人人可在他身上踩一脚,他听过最多的便是屋外宦官宫女窃窃私语。
这太子迟早得废。
烧着就烧着呗,大晚上我才懒得去请御医。
烧死了也有三皇子顶着他的位子。
瞧见没,今皇后又罚他跪了三个时辰。
唯有蒋年年,唯有她奋不顾身跑来,唯有她在雪地中送上一块炭火,唯有她真心实意。
拿着糖一点点甜入他的心脏。
如若他从未见过光,那么他将在阴暗中灵魂枯烂。
他目光灼灼,突然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一下问倒了蒋年年,她总不能说是上天特地派我来喜欢你的吧。
实在答不上来,于是她挑了个最肤浅的,“因为陛下好看。”
虽夸,却让高纬心中一揪,手捏紧话本一页纸,落寞问,“若别人也好看,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了。”
她摇头,随便答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高纬心中忽生想法,恨不得拿一面镜子,天天问谁是蒋年年见过最好看的人,若镜子道出了别人,他就把那个人杀了。
床上少女渐渐合上眼,陷入酣眠,烛火下睫毛根根分明。
她时不时说着梦话,仔细一听皆是吃的。
高纬低头笑,他替她盖好被子,将话本子整齐放好在床头,随后望着她的睡颜许久,不舍地抽走烛火离开。
屋外雨势渐小,他轻轻关上门,雨如雾般在手心朦胧。
蒋年年生辰那日也是花灯节,高纬搞了一套常服,说是要带她出宫。
出宫必有幺蛾子,按照前两次的经验,蒋年年在袖里藏了把刀。
高纬穿着山水墨画,像是个世家公子,他摸着蒋年年的脑袋失笑,“我们就在邺城街上,放心,这次我保护你。”
说罢将刀收走,这刀鞘松动,怕伤了她。
邺城灯火连天,亮如昼,花灯锦绣绕枝头,红红火火,五彩斑斓。
街上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蒋年年一身明黄,长命锁声被喧闹掩盖,人声鼎沸。
从前第一次上街,蒋年年紧紧拽着高纬衣袖,怕他丢了。
今时今日却换了换,他紧紧拽着那只温暖柔滑的手,看她左顾右盼对花街充满好奇,而自己望着她那双亮眼,扬起嘴角。
他的指腹有茧,掌中有伤疤,有些粗糙,摩挲间麻麻的,触感又被放大。
没走多久,蒋年年便碰见老熟人,兰陵王玉树临风如谪仙般的人物,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身后是郑鱼和李瑛两人互掐着强忍,李瑛又换回了男装,那两根粗眉黑浓如墨,但不丑,看着像是哪家武将出身的儿郎。
身边小姑娘走过,害羞瞧了两眼。
再身后便是老章跟妈妈桑,老章老脸通红,妈妈桑含羞低头,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兰陵王和高纬会意不分君臣,两人颔首。
“堂兄。”
“堂弟。”
高长恭的视线向下移,瞥见那双紧握的手,他讪讪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