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迄今为止已经呱噪了一个半小时。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他们的声波让邝立冬感到异常烦躁。
去了四趟厕所、三次茶歇间、两次财务室,最后一次回到工位的时候,邝立冬戴上耳机,用震耳欲聋的音乐把暴躁控制在眼神攻击的尺度内。
所以,当手机来电突然打断音乐的时候,她的焦躁达到了极限——
尤其看见来电屏幕上显示着的“邝力澜”,她心脏和脖子上的动脉“咚咚”跳动起来。
“喂。”
走到茶水间后,邝立冬接起了电话,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大年初一?
邝力澜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你现在得马上到医院来,地址我发给你。”
“出什么事了?”
邝立冬觉得很疑惑,但这种疑惑马上被一种下意识的恐惧代替。
邝力澜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说了几个字:
“爸妈……走了。”
挂断电话后,邝立冬甚至还冷静地去向领导请了年假,和同事说了再见。
但从离开办公室到站在医院门口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大脑仿佛停机一般完全失去了任何思维,直到听到邝力澜越来越高的嗓音:“邝立冬,邝立冬,邝立冬!”
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邝立冬脑海里都只是一些碎片状的画面——
门框上总是看不清的字,嫂子一张一合的嘴和横流的泪水,医院煞白的日光灯,比日光灯更加刺眼的布毯,在角落里形状怪异破烂不堪的钱包……
丧事的办理跟事故的发生一样匆忙。
邝力澜的老婆用了半个来钟头在那堆像乌鸦一样聚集着兜售丧事套餐的人里挑选了一位,然后向两兄妹交代着“殡葬一条龙”的所有安排。
除了她问邝立冬费用怎么分摊的时候,邝力澜喝斥了几句,其余时候,这两兄妹都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麻木地接受一切。
由于时间仓促,第二天的葬礼上,大部分亲戚朋友并未能到场。邝立冬只通知了梨花,而这位她最好的朋友凌晨便赶到了医院来陪她。
葬礼有很多流程,到了上午九点整,所有人围绕着灵堂,缓缓步行。
那时,邝立冬好像才第一次看清了父母的遗体。
他们显得非常陌生,因为破损而用花遮住部分的脸,灰灰的,冷冷的。
但她觉得他们真实得像还在呼吸。看着他们紧闭的眼,邝立冬麻木的保护壳突然碎裂,悲痛像巨浪奔涌而来,流下第一滴眼泪后,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情绪以液体的方式不停地宣泄。
一个多小时后,程序进行到了火化。
邝力澜一直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说着一些该说的、告别的话语,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也始终保持着冷静。
直到遗体进炉的那一刻,所有人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妈——”
邝力澜的悲鸣像是海浪,在邝立冬的心中拍打出痛苦的波涛。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指。
因为邝力澜一直哭到脱力,工作人员要求翻捡骨灰时,只能由邝立冬上前去。
那天她被迫学会了很多从不曾想过的事情,比如如何敲碎火化后还有型的骨,又比如怎么扫弃装不进骨灰盒的剩余骨灰。
而且,这样的事情她做了两次。
第一次是面对,茫然地行动,紧张得双手颤抖。
第二次是体会,邝立冬控制着呼吸,发现手中的骨灰仍有余温,像最后一声叹息在轻轻地抚慰肿痛的眼睛。
葬礼、火化、入土。
最后一抔黄土落下时,也不过是烈日当空。
邝立冬以为,这场暴风雨自此便将与父母残缺的骨灰一并安葬,余留无法抹去的悲伤与她相伴。
天真的她,竟认不出这是扬起漫天沙尘的第一缕清风,化作狂风巨浪的第一滴细雨。
后来她想,原来一切在那一天只是开始。
其实她错了,所有的悲剧,都有着根深蒂固的起源,丝丝入扣却无迹可寻。
而那一天,只是生活终于撕碎了伪装,将残忍的真实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一一展开。
三星期后的一天,邝力澜叫邝立冬回家,说是需要一起清理旧物。
连寒暄也没有,邝立冬一进门便接受了嫂子的三连击。
她说:“爸妈名下只这一套房子,你是要嫁到外地去的,再说你毕业后家里还帮付了两年的房租,所以房子自然我们留着。你放心,以后你要是回来,哥哥嫂嫂肯定不会让你没有落脚的地方。”
邝力澜结婚时,父母出首付买了新房,生了小孩第二年,父母又帮忙换了四居室。
她说:“你的车子是爸妈全款买的,哥哥嫂嫂到现在都没有车,现下爸妈名下的这辆汽车按理是应该归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