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经按照约定好的做了,你们一向自诩光明磊落,也请记得你们说过的,在我死后……放过所有人吧。”她倒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将自己的后事交代给了置她于死地对手。
曾经娇纵跋扈、飞扬凌厉的顾家大小姐,将真正不复存在,挫骨扬灰。
不过于她而言,这并不意味着认输。
如果她的存在意味着时局动荡、生灵涂炭、冤冤相报永无休止,那她宁愿献祭生命,以身死,换天下太平。眼角还是不自觉的滑落一滴泪,她却又松快的叹了口气,起码她心爱的人们都算收获了相对而言还算不错的结局。
如果景从遗忘她,说不定就可以安安稳稳活在世上,云处安也不会死,落落再也不必纠结困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多少有点不遂人愿,但,总也不算那么糟糕。
苏牧远不动声色的看了朔衡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换了一幅嘴角笑着上前去,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顾小姐别着急,凌寒当时尚且受了四十九日的鞭刑,你也需要先进天牢受刑,然后才能开启祭天阵,毕竟心魔强大我们总要想个万全之策。”
他似乎慢慢悠悠在顾惊鸿脸上巡视了一圈,其实他从心里并未全然相信这女人,魔物精于算计,怎会为苍生献祭,以身死换苍生。没想到顾惊鸿沉默了一会儿就走上前去,闷声道,“好。”
他与苏牧远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头。
苏牧远冷冷一笑,哼了一声,“你倒是凛然无畏。”
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顾惊鸿坦然道,“自然。”
“我无愧于天地,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藐视生灵,致使尸横遍野哀鸿遍地,纵使身死下黄泉,亦不怕。”
“虽粉身碎骨,犹未悔。”
“你!”朔衡握紧了拳头,却被顾惊鸿抬头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她带着些轻蔑的笑,不痛不痒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难不成神君不是这样,所以我戳了神君肺管子,你恼了?”
“你!很好!”苏牧远笑意达不到眼底,一挥手示意他们将顾惊鸿束缚住,带回去。
“那就看看你在天牢里还有没有这么硬气了。”
顾惊鸿轻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在阳光下微眯着眼感受着这一刻来自自然抚慰人心的气息,耳畔有鸟鸣,风中有花香,万物蓬勃待发欣欣向荣,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阿姐爱世间万物。待她死后,骨灰归入黄土或是碾碎在每一寸空气里,谁说死亡的终端不是另一种新生呢。
哪怕一丝痕迹都留不下,但是这一生的记忆已经足够慰籍她不屈的魂灵。
她挺起腰来大阔步走上前去,步履飞扬,红衣飘摇,像披荆斩棘的勇士,不像服刑的囚徒。他们以为杀死她就意味着打败她,他们以为沦落至此后她会卑微如狗,但在这一刻的时间里,抛却了凡事间的牵挂与眷恋,她无敌。
……
究竟要怎样,才能放下仇恨呢?
芝枝用了很多年来寻求答案。
在百年前,她不过是万千生灵中渺茫的一个。却不幸被卷入一场大战之中,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于魔女凌寒之手,他们这辈子已经活得足够小心,心怀良善,可是为什么最后却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呢。从那时候起,温良软弱的她便成为了仇恨的傀儡,她发誓要给他们报仇雪恨。
后来突然就听说,凌寒死了。
仇恨并没有伴随着凌寒的死亡而消失,她仍沉湎于过去的执念中,她无法忘却亦不能释怀!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只能怪这命运作祟罢了。
直到她通过好友洁粢听说了顾惊鸿的事情,忽然得知那个魔女卷土归来还自行伏诛,她那随着时光而日益肆意生长的恨意再次蒙蔽了她的心,她苦苦哀求洁粢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亲眼,看着顾惊鸿死。
洁粢想了很久的办法才安排她去天牢。
其实她说了谎。
她要亲手,杀了顾惊鸿。
那天第一次见到顾惊鸿时,其实芝枝没太看清她的样貌,天牢之中光线异常昏暗,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呼吸之间也只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想吐,不过却听不见哀嚎痛哭声,她甚至有些怀疑那女子是不是还活着。
芝枝胃里一阵翻涌,不由自主的为止战栗害怕,那场大战延续下来的阴影始终印刻在她心里,她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景象,这同虐生并无区别,她控制不住浑身抖如筛子,引来朔衡不满的眼神。她咽了口口水,心还在突突跳。
若是按照神仙的年龄算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她看见顾惊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喜服上的血已经干了,不过干了又被新流出的血浸透,已经辨认不出原先的花色。
她恍惚了一瞬,喜服吗?
显然走不出来的不止她自己。苏牧远对顾惊鸿施以极刑,只恨不能削肉剔骨。芝枝也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