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下城民居中,卫邢正在睡觉,房门被打开,冲进来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翻开卫邢的草垛就找东西。
“卫邢,别睡了,你的刀呢,快拿出来。”
“在那儿,”卫邢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一下草垛铺成的床尾,他喊冲进来的少年叫“漆哥”,“漆哥,你找刀做什么?”
“杀人。”被叫做漆哥的少年拿到了刀,在眼前抽出来亮了一下,不是什么好刀,逃难的时候意外捡来防身的,卫邢觉得等回到冶金坊,把刀给熔煅了兴许还能重新铸把好点的剑,但通过漆哥火辣炽热的目光不难看出,在他眼里这就是神兵利器,撸起袖子横刀就想在自己胳膊上来一刀,用自己的血祭刀,卫邢见状困意都被吓醒了,一个打挺从草垛上坐起来,顺势抢回漆哥手上的刀,“漆哥,使不得,使不得,什么天灾人祸都过去了,过几日咱们就回长郡,有什么难处你跟弟弟说,千万别想不开。”
漆哥嘿嘿笑了两声,大力把他推到回草垛上,“去你丫的,谁要寻死,我看是你小子该死,整天跟个困死鬼投胎的睡个没完,你说你咋那能睡呢?”
“那你拿这刀往手上划什么意思?”
“老子这是以血祭刀,人刀合一,发挥神力,助我军威,宰了汜水那帮龟儿子。”
卫邢听罢,又躺回草席铺里,慢悠悠地说:“长安君有令,禁止私斗,你还是把刀放回去吧。”
“长安君说话不管用。”漆哥道,“你不知道,长安君本打算为我们长郡和兰邑修渠引水,可商谈下来,汜水那群混蛋不同意,长安君说修渠之事暂缓了。”
卫邢闻言一怔,紧接着只听得外面喊声震天,漆哥提上刀到门口看了一眼,人们已经集结冲到广场了,漆哥喊道:“卫邢,快起来,去杀了他们。”
“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长安君有令禁止私斗,你这是违抗命令。”
“哎呀城守大人都说了,长安君一个娃娃说话不管用,我不跟你说了,你要还是长郡人,你就跟上。”漆哥撂下这句话,就大声喊叫着,跑出去,冲入集结的队伍里。
卫邢爬起来想拦住他也没拦住,只见得流亡到此的数万灾民,手拿长棍短棍,集结成一支草莽队伍,气势汹汹地向城外杀去。
他快速把鞋重新穿好,跑出去,见到熟人想阻拦大家不要去,但都被拒绝了,还要拉他一起去,不去不是长郡人。
卫邢心道完了,这是要出大事。
他逆着人流,跑向城守府,在府门前求见长安君,未果。
又跟着追出城去,试图阻止这一支草莽一样的队伍。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加入进去的卫扶,举着一根木棍喊打喊杀。
卫邢挤进队伍一把将卫扶拽出来,“你去干什么?!”
卫扶一脸天真道:“去杀汜水人啊。”
死亡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是大事,人们对自己的命也不甚珍惜,在性命之上还有太多太多东西,比如义气,比如恩仇,比如信诺,一个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杀人的话。
好勇斗狠是长郡人的优点,也是要命的缺点。
卫邢拦住他道:“你不是说长安君救了你,你的命就是长安君的吗?长安君是你的主人,长安君有令不得私斗,你听还是不听?”
“可他们说长安君不管事,也不管私斗。”小卫扶天真地说,“杀光汜水人,报了血仇,咱们也不用再和他们抢水了。”
“你听好,我刚从城守府过来,长安君有令,私斗者有罪,你听还是不听?”
卫扶看了看卫邢,又看了看浩浩荡荡呼呼喝喝“不去不是长郡人”的队伍,手上攥着木棍,为难极了。
卫邢继续劝说道:“咱们长郡人唾口唾沫砸个坑,你娘要是知道,你认了恩主,又背叛恩主,你想娘还会不会认你?”
卫扶在“不去不是长郡人”的号召和“背叛恩主”“你娘不认你”之间纠结不定,卫邢看准时机不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一把将人捉走,卫扶双脚腾空,在空中蹬了半天,喊道:“卫邢哥我不去,不去行了不,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卫邢将卫扶抓出队伍,扔进路边一间民房里顺手把门从外面别上,把卫扶关在里面。
他眼看着这支庞大的队伍已经出了城门,又回头看看看毫无动静的城守府,她在放任自流,他心里想。
他或许猜出她想要做什么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友族人去送死。
这是卫邢第一次感受到上位者的无情与冷漠,人命在她们眼里,只是达成目标的工具,死一个人,死一万人,都没有差别。
他拼命地想抓住他们,不要去……不要去……可他也在汹涌的人潮中被裹挟着向前。
城守府里,齐恕静静坐着,一动不动,目光缥缈而虚幻,她在等待。
“君上,长郡兰邑的民众向子安昌城冲去了。”彭余十分急切地汇报。
“知道了。”齐恕轻描淡写地说。
日影偏西,彭余再次来报:“君上,长郡兰邑人到达子安昌城了,双方约下明日作战,现下已在城外十里扎营,埋锅造饭等明日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