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那清朗通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时,魏王氏的心中便已然明了:柳悬的态度,无疑就代表了宋旌的态度,而她,自是无需再多言半句。
“家兄麾下,有一家奴,名曰獚顺。”
魏王氏边说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信封的封面上,“獚顺”二字赫然入目。
“此人自十七岁从军以来,便屡建奇功,可谓是战功赫赫。”
魏王氏将信封郑重其事地放在柳悬的茶碗旁,目光越过柳悬,投向他身后的宋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今朝虽仅屈居于一队正之职,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良将!”
提及“獚顺”之名,魏王氏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温柔与欣赏,那动人的神情,像是在追忆一位阔别多年、情深意重的“挚友”,言辞间所透露出的亲昵,早已超越了主仆的界限。
“妾身别无他求,只是怜惜此人空有一腔热血与胆识,却被奴籍所缚,无法大展宏图。”
魏王氏言辞恳切,说到激动处,她忽然上前一步,以前所未有的庄重姿态,径直屈膝跪下。
裙摆轻扬,尘埃微起。
“因此,妾身斗胆,恳请白虎将军能成为他的伯乐,将他提拔至将军麾下的伏方禁军中,赐其良籍,予他一片展翅高飞的广阔天地。”
魏王氏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言罢,她深弯下腰,向宋旌与柳悬行了一个无比凝重的顿首礼。
宋旌从未受过官家子女这般无缘无故的大礼,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柳悬,脸上尽显惊愕与不解之色。
柳悬轻摇木轮,靠近茶案,拾起茶碗旁那一封泛黄的信封。
“不过一介家奴,又何须夫人行此隆重之礼?”
柳悬的轮椅在沉寂而紧张的屋内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响。
他勾起一抹淡笑,嗓音如清冽的山涧泉水般悦耳动听,“只是柳某不明,令尊乃縠州司马,令兄亦是缂州折冲府中,率领三百铁骑的校尉,夫人夫家阿翁更是折冲府都尉,这般显赫身世,夫人若意欲为一家奴脱籍,岂不是探囊取物?又何须舍近求远,丢下灶王拜山神?”
柳悬的三言两语,瞬间刺破了魏王氏的伪装,令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魏王氏也未曾料到,柳悬对她的家世竟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魏王氏的眼中出现了刹那的慌乱,旋即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郎君何须多问?郎君只需知晓,家父家兄绝非愚钝之人,必不会、亦不敢阻挠宋将军便是。”
“至于蒋公子一事,”魏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微微一顿,似是在认真斟酌每一个即将吐露的字,“倘若宋将军今日愿暂存此物,待他日妾身重返禇地前,将军能加盖徽印于其上,妾身愿以身家性命为誓约,甘愿当庭陈情,力证蒋公子之清白。”
魏王氏目光灼灼地望着柳悬。
柳悬将手中的信封放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瞧了瞧。
他用指尖撬开那已略显斑驳的封蜡。
随着封蜡从封口处脱落,他抽出了其中的纸张。
那几张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位小卒在七年间用血肉铸就的所有功绩。
这些大大小小的功绩,虽然算不得惊天动地,却也如繁星点点,足以照亮他一路攀升至校尉这一有品级、官阶的征程。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至今仍屈居于队正之职,仿佛纸上所记载的功绩皆不过是一纸空文。
柳悬的视线在纸页间快速游走。
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纸上时,那张魏王氏渴求宋旌加盖徽印的军令跃然入目。
军令中,魏王氏特意强调,要将那名为獚顺的小卒改为良籍,并封为伏方禁军十二军中金鳞军下奇兵营的校尉。
只是,这张军令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落款,所以一直无法公之于众。
柳悬细细品味着信中的每一句话,对魏王氏为何不惜一切、费尽心力地向宋旌求助,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旗国军队,号称“神威军”,其最高统帅是幸帝顾锦城,其次才是天赐将军宋言章。
神威军下,又分为伏方禁军、丹野禁军、东宫禁军、各地方军与边防军,他们各司其职,如众星拱月。
其中,伏方禁军分为十二军,其最高统领是御赐称号为“白虎将军”的宋旌,伏方禁军既可抵御外敌、征战四方,也可平定内乱、剿灭匪寇,是旗国神威军中势力颇为强悍的一支军队;而丹野禁军则是守护皇城的一道防线,他们暂无统帅,直接听命于圣上;至于东宫禁军,则如其名所示,直接受太子管辖,专职负责确保东宫内外的安危。
正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在神威军的庞大体系中,地方军与边防军犹如一群脱缰的野马,凭借着他们地处偏远、监管不易的地理优势,愈发得难以管控。
魏鹏,身为地方军的一员,理论上应归宋言章统辖。
然而,强龙难压地头蛇,近年来,各地地方军隐隐有脱离神威军管控之势,他们或明或暗地扩充势力,不断挑战以宋言章为首的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