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书无处可遮掩,只好默默地转过头,看天看地,全当什么也没听见。
书生习以为常地轻叹了口气,上前对宋云书二人拱手施礼:“在下姓孙,单名羽,不知二位到此地来是有何贵干?”
话是对着宋云书在说,却更像在向老妪强调。
老妪撇过头,只当自己老眼昏花听不清话。
宋云书福身还礼,温声道:“宋云书,此行是为看学堂旧址而来。”
“学堂旧址就是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孙羽愣了愣,才倏地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补充道,“……若女郎是为了买地而来?那该找中人或衙门才是。”
宋云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极为复杂的心绪。
不至于不情不愿,但也带些无可奈何。
她眯了眯眼,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起来:“今日过来是想先看看位置再做决定,毕竟他们花言巧语中难免带着三分假。”
孙羽默了默,与不停对他使眼色的老妪对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上。
“……那看下来您可还满意?”
“还不错。”宋云书颔首,四望着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位置不算太偏,周遭安静,占地也大,办学堂的确很不错。”
孙羽勉强笑道:“那就好。”
宋云书含笑的目光轻轻地自他身上扫过:“据我所知,这旧学堂落败后,地界就划分给南金住户了,若我买下,想来每户都会有笔不小的收益。”
说来这块地它还是块烫手山芋。
本来的学堂遭了变故,一夕之间各自溃逃,徒留一块地,衙门也不晓得如何处理,索性就名义上算做了南金巷子的公用地。
从前有人想在这儿建门户、开商铺,可家家户户都怕别人家多占了三分地的便宜,种地不许,开店不许,各执一词,能争得头破血流。
反而叫它荒废至今。
换成真金白银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孙羽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当真笑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点头:“是。”
“可依我看,”宋云书慢条斯理地开口,语调轻柔,“孙先生似乎不大开怀?”
老妪似是觉得孙羽惹了她不快,急忙要替他解释:“长生娃他、嗯,孙先生他平日里就是个笨嘴笨舌的,讲不来话,不是不高兴,你自己说是不是?”
明明是个轻巧得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的问题。
但孙羽的身上那点文人的骨气偏要作祟。
他的唇瓣嗫嚅,最后却问:“……女郎买这块地,是想做什么?”
老妪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却到底是没说什么。
宋云书似觉得他的问话有趣,也不吝于回答:“我是竹下斋的东家,买地自然是为了再建一个竹下斋,你觉得如何?”
“竹下斋的东家。”他拧着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复才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
这让他看起来和那些小孩有些相像。
宋云书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
孙羽笑了笑,郑重地向她行了个大礼:“在下该先向女郎道声谢——若非竹下斋开至扬州城,很多说我大抵半辈子都接触不到,也没法用纸张教孩童们念书习字。”
“竹下斋之大恩,在下此生没齿难忘。”
老妪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有些茫然。
宋云书抬手去扶他,轻叹一声:“说不上谢字,我也是为了赚银子。”
【真的吗?】
小乙不合时宜地问话声响起。
宋云书动作一滞,好在孙羽本也想着男女大防,不敢当真让她扶起。
【说吧,打断我的情绪要怎么赔偿我?】
【……】
小乙悲愤地哼唧一声,再次当回了缩头乌龟。
【反正我不信。】
……自问自答是它最后的倔犟。
宋云书才顾不上它恃宠而骄的小情绪,继续问道:“但你既如此认可,现在知道此地要改为竹下斋了,可觉得高兴?”
孙羽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老妪也没再给他使眼色。
半晌,他诚恳地摇了摇头:“建竹下斋,可缓远走购买笔墨纸砚之累,方圆十里内却再难寻到第二处适合教书的地界儿。”
南金巷子里满满当当地挤着扬州城的穷人,简陋的木小屋如雨后春笋般占据着空地,挤挤攘攘地甚至腾不出给小孩玩耍的地方。
当然,这儿的小孩不算多。
——疾病、饥饿与贫苦之下的夭折率极高。
念书当然不是他们的刚需,或许拿到她买地分下来的钱款才是。
意识到宋云书的沉默,孙羽有些慌神:“在下刚才说的话并不是不想让您买地,只是有感而发不必在意,您——”
宋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