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几乎就要跃出胸口,她仿佛看见车厢外正悬着一只巨大的凶险的手,随时可能俯下来,一把掀开棚顶,将她暴露在皑皑白雪和十几道错愕的视线之中。
她甚至用力捂住嘴巴,竭力降低呼吸频率,虽然外面北风瑟瑟,呜咽如狼嚎,她还是担心自己的惶恐会被纣王或者其他什么人听到。
一阵疲惫忽然毫无征兆地袭来,漫过她紧绷的脑神经,犹如麻药般,让她沉重地垂下了眼皮。
这一垂,就是一觉。等她再度清醒时,风声已经弱了许多,世界出奇地安静、空廖,有股不真实感。
她小心翼翼匍匐到门口,谨慎地将帘子掀开一条细窄的缝,瞪大眼睛向外望去。
视线范围内,除了白雪,还是白雪。厚厚的一层,像是奶油,平整又新鲜,铺天盖地,蔓延到不知是何处的远方。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纣王,没有苏妲己,也没有质子们,甚至连原本被诛杀在车厢旁的苏全忠和杂兵也不见了,细密的新雪覆盖了一切,粉饰了一切,这里看上去完全不像发生过惨烈争斗的样子。
苏燃这才放心地弓身钻出,扶住车框,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
她趴得太久,肢体已经僵硬陌生得像是新装上去的,但这都不是事儿,断胳膊断腿她都能接受,只要可以活下来。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她使劲拍了一下脑袋,再怎么说也要四肢健全地先苟着啊,在这种年代,缺胳膊少腿几乎就等于宣判死亡了,不被当成人牲剥皮剜心都算幸运的。
她颓力地靠着摇摇欲坠的马车,刚想静下心来分析下当前的处境,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足足七下,雄浑悠长,像是在昭告胜利,苏燃好不容易落入腹中的小心脏,又扑腾了起来,激烈地撞击胸口。
不行,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从声音来看,他们的军队似乎就在附近安营扎寨——
她得赶紧逃。
这样想着,她已经向旁侧迈出了一只脚。右后方有一片光秃秃的丛林,她或许可以在那里躲一晚,顺便思考一下目下境况和以后的行动方针。
她努力无视诸多迫在眉睫、需要仔细考量的细节,比如饮食,比如保暖,比如睡觉……
她尽量心无旁骛地向着目的地,手脚并用跋涉而去。
饿了可以喝雪,冷了可以生火,万一碰巧遇到个山洞就更好了,她能在里面住到天崩地裂。
她这个人平时特别怂,特别容易emo,可一旦遭遇困境,就彻底变了个人,不仅坚强,还非常乐观,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反差大到经常被闺蜜吐槽有双重人格。
所以她此刻,反倒燃起了熊熊的求生欲,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行。
雪早已经停歇,周遭安静得可怕,空旷感被无限放大,衬得她的踩踏声特别清晰、响亮,几近刺耳。
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回头瞥一眼,生怕遥遥望见一队骑兵循声而来,提刀将她给斩草除根。
她知道这都是心理作用,就算她在雪地里蹦迪,大声唱“谁要是爱上我,我就让谁倒霉”,也不会将声音传到百里之外的营地之中,更别提被追踪了。
她拖着繁重的古代长袍(通过这一点,可以确定她应该是魂穿,而非身穿),凭借着从身体的边边角角搜刮来的力气,终于跌撞着踏进了树林。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安全了。
至于树林里是否潜伏有饥饿猛兽之类的,她完全没去考虑……
此刻在她眼里,可怕的就只有暴虐的纣王,和那些周身缭绕着杀戮气息的殷商士兵。
其他的,就等遭遇时,再害怕吧……
然而,她的这口气还没彻底舒出去,脚下忽然一空,原本踏实的雪地,不知怎么的,竟松塌了下去……
苏燃在重力的带动下,手舞足蹈地跟着向下跌陷,最终以狗啃屎的姿势滚落一个斜坡,重重地、实实在在地脸朝下磕在较低处的雪地上。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名字里这个“燃”字不太好,似乎和雪犯冲,但改名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着地面,呸呸地吐着呛了一嘴的细雪。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丧家犬都比她有尊严。
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就像是一片青翠的树叶,带着独属于大自然的纯朴的清香,飘飘荡荡地落在她耳畔。
苏燃一愣,木讷地转过头,嘴角还吸溜着两行口水,向着刚刚摔下来的地方望去。
她望见了一双像鹿又像豹的乌黑眼眸,和一张稍稍洗干净了的清俊的脸。
是姬发。
刚刚放过她一马的姬发。
苏燃一脸呆滞:……
“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