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伺候着梳洗一番,刚拿起桌上账簿,就见素枝大步走进来。
四目相对,祝意秾翻页的动作停顿,指尖轻轻蜷缩,等着素枝靠过来耳语:“打听到了,昨儿个夜里谢小将军便已经出城了。”
纸页在手下被捏得褶皱,祝意秾气息颤颤:“他独自一人走的?”
“听说不是。”素枝同她咬耳朵,“身后跟了一片,似乎入京的那批侍卫全跟着了。”
得到内心想要的答案,祝意秾微微颔首,领口那截嫩生生的脖颈白的晃眼,某个呼之欲出的念头浮现。
素枝看出她犹豫,弯身半蹲,焦灼道:“郡主三思啊。今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错过了,就只能嫁去侯府了。”
祝意秾低眼,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机会难得她自然清楚,但城外等着她的不是只有兄长小叔二人,那是萧家几百口人的性命,眼下全攥在她手里。
只要一个不当,半月前被谢骁压下的问责萧家的噩梦,可就要成真了。
祝意秾的思绪忍不住左右摇摆。
“其实现在无人知晓城外有接应,只要逃出去,天高海阔,谁也不知您到底在何处。”
祝意秾小手紧攥,吐出那口迟迟难以决定的叹息:“你且容我想一想。”
等到素枝退出去,她也没心思再看账簿了,抿住唇角起身走到窗边看着。
目之所及处是萧庭桉亲手做的秋千。
陪伴她将近快八年,春夏秋冬,日落月升,一闭眼全是回忆。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越想越浮躁,祝意秾心烦意乱地关了窗户,褪掉鞋子合衣和衣躺在榻上。
她阖眸,没一阵子就陷入梦中。
梦境实在是乱,一会儿是长公主满眼宠溺地望向她,一会儿闪进内室,长公主瘫倒在地,那双眼里只剩“好好活下去”的不舍。
祝意秾听见自己尖叫:“阿娘!”
“逃离这里。”长公主突然出现,紧握住她的手,“这里全是魔鬼,快逃出去!”
祝意秾说不出话,手腕生疼,只能频频摇头后退,可她脚下倏地一空。
画面又切换至那年上元节。
长街混乱,谢骁拎着长剑砍下侍从的头,面无表情地从她旁边经过,剑尖滑磨在地,呲呲的尖锐噪音重现。
只是这次他扭过头,幽暗漆黑的眸子死死胶着她,冰冷的如同被蛇盯上。
祝意秾慌乱地睁大眼,想要移开视线,却怎么都逃脱不了,被迫与他对视。
她浑身发抖,喉间溢出恐惧的颤音。
“啊——”
祝意秾红着眼翻身而起,撑住床榻急促地喘着粗气,几乎同一时刻,她的脑海迸发出那个强烈的念头。
她要逃走。
想法一旦成型,就再也散不开了。
祝意秾踉跄着走到妆镜前,翻开那封信,看着那句“阿兄带你回萧家”的话,大石落下,一锤定音,心中天秤彻底倒向另一端。
祝意秾轻轻闭上眼,呼吸渐缓,等到再次睁开,眸间只余下不可动摇的坚定。
……
天色差黑,公主府一片寂静。
素枝站在祠堂外,警惕地来回张望,虽说一刻钟前她已经下药将所有人迷晕了,但依旧担心有漏网之鱼。
祝意秾给长公主上完香,目光柔和地看向牌位上的描金字,低声道:“阿娘,我今日能逃出去的,对吧?”
无声也无风,没有任何回应。
祝意秾弯了弯唇角,最后一次在蒲团上行了叩拜大礼,便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这个时候正是农户商户们出城的点,郡主只管混迹在人群里,不要回头看。”素枝给她披了件旧披风,把人送到门口。
祝意秾咬唇,重重点头。
分别后,她时刻记着素枝的那些话,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个壮汉之后。
长公主府在聚宁坊,离城门距离尚可,只是天色逐渐变暗,祝意秾走得艰难,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后面的人挤着朝前。
眼看前头的壮汉拿出路引,祝意秾稍稍往前一步,努力让壮汉挡住。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旁边,再加上此时正好处于点火把的间隙,成功溜了出去。
祝意秾始终提着气,直到随着路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城门,她才双腿发软地晃了晃。
往东三公里的地方不太远,祝意秾怕公主府东窗事发,她埋着脑袋拼命朝前跑。
天边染上淡淡的月光,道路崎岖,就在她跑到一半时,心跳声愈来愈重。
倏然间,咻的一声。
羽箭落在了她脚边一寸远的位置。
祝意秾受惊不浅,下意识避让,脚一滑,混着夜色摔倒在地。
身后从城门方向传来的脚步声与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