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昊国寿昌长公主府,青瓦灰墙之间,身着白色丧服的众人,神色匆匆地奔走。
半个时辰前,公主府医官宣告寿昌长公主薨逝了。
因事发突然,偌大的长公主府立时没了主心骨,幸亏出事儿时,长公主的嫡孙媳妇洛田氏在公主府中,这才使得长公主府未发生骚乱。
说来奇怪,寿昌长公主虽逾七十高龄,但是身子骨历来硬朗,却在今日午后,一脚滑到府中的碧凌湖里溺毙了。
溺水而亡,极损阴德,视为大不祥。
即使大长公主于社稷劳苦功高,仍不得以长公主仪制发丧,这是东昊礼法。
是以在宫中下旨明示长公主丧仪如何操办之前,阖府上下此刻连哭声都不敢有。
如今能做的,便是趁着尸身尚未冷透,替她老人家更换寿衣,请巫官作法,以驱除溺水带来的阴邪,以及处置殉葬的人畜。
殉葬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凄厉,人们听了动静儿,都跟着不会出气儿了似的,傀儡般哆哆嗦嗦的。
灵堂上巫官操弄着的火光如妖娆的长蛇,时不时吐出猩红的蛇信,似乎要吞噬些什么才肯罢休。
火光攒动,盖在大长公主面上的苫布也被映得忽明忽暗,似乎布下的人尚有气息浮动。
长公主嫡孙洛凤梧,其夫人洛田氏,宗亲,妾室,奴仆,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被抽走了魂儿,神情恍惚,心思各异。
以至于一道黑瘦人影偷摸到长公主身边呆了半晌,都没人发现。
直到人群里有个男管事儿的惊呼了一声:“这人牲咋活了?”
众人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围向一个瘦小的黑影,叫杀起来。
只是待下人们壮着胆子,咋咋呼呼得围到那人牲身旁时,人牲正双手交叠在老夫人胸前,拼命地按压着。
下人们见状赶紧瑟瑟缩缩的垂下头,不仅是怕冒犯公主玉体,更是怕这行为怪异的人牲是诈尸恶鬼来索命的。
只剩领头的汉子,一脸惶恐的转头望着家主洛凤梧,以求指示。
人牲复活偶有耳闻,可冲撞主人尸身报复者实属罕见,洛凤梧长袖一甩,险些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脱口而出,最后却只能将话咽下去看向专涉鬼神之事的巫官令扶风。
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巫官,现下正淡定地叉着腰挑着眉,攒足了劲儿看热闹。
巫官感受到家主求助的目光,略一抬手示意其稍安勿燥,便又端详起人牲来。
巫官如今在朝堂地位虽不如从前,但东昊国巫神文化历史根基深厚,仍是需要敬着的。
尤其是今日来府的这位,年纪轻轻,就使手段搭上了当红国师的船,已成为国师的入室弟子。
因而洛凤梧即使内心腹诽,六神无主之际也只能随其一道静观其变。
“闲散人都出去!门窗全部打开!”灵堂中间的人牲,突然厉色对身边围着的众人下令,凌厉之气让最近处的领头汉子虎背生寒。
人牲见众人不为所动,便装出穷凶极恶的样子嚎叫起来,“散开啊,这么围着好人也让你们闷死了!再不听话我夜里附你们身!”
领头汉子吓得撒腿就跑,身后的人也哗啦一下全逃散开。
人多嘴杂,如此遭人非议的场面着实不便被太多人看着,洛凤梧顺势立即屏退众人。
现下灵堂内只剩使唤不动的巫官令扶风,长公主嫡孙洛凤梧,人牲风禾起,长公主尸身。
洛凤梧此时才抽出佩剑上前欲斩,“何方妖孽,敢在我府上装神弄鬼!”
“你若闲着没事儿,就来帮忙,老人家气息虽弱,但并未气绝,或有一线生机。” 人牲明亮的眸子直视着洛凤梧,见到他泛着肃杀之气的利刃,也没有一丝闪躲之意,手上的按压动作更是一刻不停歇。
洛凤梧迎上人牲目光,心底泛出一丝恻隐,剑上的力道虽松了几分,却还是欲斩下去。
幸好巫官令氏拦住他迎上前,冲风禾起道:“在下愿意效劳。”
风禾起闻言并没抬头看令氏,只是道,“你学着我按压的动作,一会儿我没力气了,就换你来。”
“不可,外男怎可冒犯祖母贵体?”洛凤梧大恼。
“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还介意这些,你脑……”风禾起没好气儿的瞄了眼洛凤梧,才见他衣着华丽,气质卓然,复想起方才众人对其惟命是从的情景,料想自己脑袋可能别在这人的裤腰带上,便把剩下的数落话生生咽进肚子,转而软着语气咬着牙道,“要不您老人家亲自来也成!”
他洛凤梧是谁,名誉京畿的少年才子,弱冠之年便得了王君青眼身居要职的长公主嫡孙,京城贵族万千,皆对其恭敬有加。
至于奴仆,更没有一个敢抬眼看他的,今天这个小小人牲儿竟然敢如此顶撞他,可一名殉葬之奴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故弄玄虚来诓骗他,再细想今日祖母出事的种种蹊跷,终于恢复了几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