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一句话,祝耹晚上做了一个梦。
十二岁的她和同伴去游玩,她和文兰、李杰三人到她父亲建的水库附近玩耍。
冬天天黑得快,她和文兰手拉着手双双掉入刚驻满水正在等待使用的水库里,那晚的水很冷,深不见底,她怎么游都游不到岸边。
李杰很快发现,他先是把靠近路面的文兰救上来,然后再想着去救祝耹,然而祝耹扑通一声没了声响,沉到了水底。
任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李杰在把文兰救上来时,有半条命已经交代在了阎王那。等他再把祝耹救上来,已没了力气再游回岸边,随后他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般的,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
那晚的天怎么都不见亮,李爷爷李奶奶晚年才有一子,哭声响彻一座座山,回声不断传至她的耳朵。
也就是那时候,祝耹选择离开了那个地方,而文兰则选择了辍学结婚。
她去当了老师,她对她的每一个学生都很好,告诉他们水深危险。她当母亲,对她的孩子很好,两人都在弥补着什么,也都默契的不提当年的事。
而商誉的话,再次把她拉回那个时候,祝耹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双眼发愣,没有焦距,像一淌寂静的死水。
她知道她这一晚上多半是睡不着了,往后的很多个夜晚也不会睡着。
她坐了起来,来到书桌前,读着不知道多少次熟烂透的书,然后拿起画册写写画画,直至天亮。
文兰说,她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个男孩,那个小孩最好能是李杰的转世。
然后她的第一个孩子就真的是个男孩。
装修豪华的酒店房里,男人抽着烟,身旁放着一杯半空的酒,秦贺矗立一旁,举着电话。
电话那头的彭岳,“照目前的计划来看,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男人眼睛微眯,轮椅滑动,签字笔掉到办公桌上,“嗯,商洺呢,最近他怎么样了。”
彭岳扭头看着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商洺,说了句违心的话,“小少爷挺好的,已经开始接触公司了。”
和商洺不同,商誉是被商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十五岁开始便被逼着接手公司最棘手的项目,现今二十七岁的他,应付起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可以说是得心应手,而这个临时的替手,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但好在上进谦虚。
教起来除了费点力,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接替商誉没问题。
彭岳相当于商誉的左膀右臂,商誉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便也放下心来,和他聊起工作上的其他事。
等两人挂断电话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商洺虽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但他通过彭岳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到,他似乎对自己手下留情,为此他显得有些高兴。
彭岳看着他,公事公办道,“我这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希望商总远在千里之外还要替你担心,你如果真想感谢我,就先把公司所有的业务都熟悉起来。”
商洺乖巧点头,尽量做到不让彭岳厌烦他。
两人从那天以后,商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好几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两人连个能联系的电话都没有,祝耹依旧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白天她请护工来照顾李奶奶,晚上则是她自己。李奶奶自从动过一次手术后,脑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清醒时看见祝耹来也是看着窗外的树,发呆。
祝耹守在一旁,有时候也会跟着她一样,看着黑漆漆的树分神,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批改作业。
村里人经常跟她说,不要太内疚,这不是她的问题。
这话说得太过轻飘飘了,有些过错不是一句简单的原谅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李杰没有因她而死,那现在坐在李奶奶身旁的人应该是他,他们会有聊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面面相觑。
就凭这一点,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做到原谅自己。
祝耹改完作业后,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她明天早上还有课,她想着等李奶奶睡下她就离开。
但李奶奶今晚格外精神,一直没有要睡下来的意思,对此祝耹也只能陪着她。
但李奶奶却来了脾气,不由分说的将她赶出了病房。
“我不需要你守着我,我也不想每天都看到你,我很讨厌你,你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
这是李奶奶将她赶出来时说的话。
祝耹顿感挫败的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期间有巡房的护士过来向她询问,需不需要帮忙,祝耹摇头拒绝。
黑长的走廊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她从小最害怕的地方就是医院和那个水库,这个两个地方都藏着她身边最亲的人。
她确实跟商誉说谎了,她早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他,比在知道商家要来赞助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