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无休无止的没完没了,这些话他似乎已经憋了很久,或者在心里重复了很多次,说起来特别顺口。语言的重量如有千钧,我差点被他的话给摁进地里。
默默抬起头将两只眼睛露出来望向他,我接受你的批评但能不能现在不要再说了,我真的有点累,等过了今天随便找个时间我能无动于衷听你说一天。
凯厄斯低下头,恶狠狠看着我,雨水顺着他垂落的头发滴下来,滴到我的眼睛里,又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容身之处,而从眼眶里滑出来蜿蜒在脸颊上。
那些抱怨的话语在一瞬间嘘声,凯厄斯静止了,他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闭上嘴,用力程度简直像是和自己有仇。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又很艰难咽下去,满脸扭曲的表情。
然后他唰一下取下臂弯挂着的伞,啪一下撑开,厚沉的黑色伞面替换了一部分天空,雨水隔着一层防水布料,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鼓噪开。我眼睁睁看着他屈膝蹲下来,蹲在我旁边,黑色的天空朝着我的方向倾倒过来,潮湿的雨水连同喧嚣的世界,都被用力隔绝开。
“你是耳朵听不见声音还是眼睛看不清东西,为什么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还站在那里做梦。”他的话顿了顿,“你必须马上给我回沃尔图里去。”依旧是充满命令式的强硬句子,只不过因为声音低沉到一种程度,而少了很多压迫感,我总觉得这像是有人拿着刀子逼他去做什么事。
“下这么大雨根本不会有人做这种蠢事,而如果你继续站在这里,不一会半个沃尔泰拉的居民,都会透过他们好管闲事的窗户看到你,然后他们就会好奇,就会开始聚在一起嚼舌根,这严重威胁沃尔图里的安全。”凯厄斯的声音拔高几度,后面又骤然降低下来,他在两种非常极端的状态里摇摆不定。
“不要再淋雨了。”又是一句,黑色的世界被破开一个空隙,他沾满雨水的瓷白脸孔蛮不讲理地挤进来,在昏沉闷热的伞下世界散发出莹光,他屏住呼吸凑近我的脸,掌心里传来坚硬的触感,雨伞手柄被强硬塞到我手里,我躲闪的目光一不小心在空气里碰上他的眼睛,不同于平常的鲜红,而是一种深黑色,浓郁专注到化不开。
“淋雨对身体不好。”很含糊的一句话,几乎连发音都分辨不清。短促的句子快速触碰一下你的耳膜,然后便像只被大灰狼发现的小白兔,受惊一般落荒而逃。
雨幕不由分说,持续落下,滂沱大雨里,一切都被水汽雾化成朦胧的模糊,视线所及之处,唯一清晰的只有他的眼睛。
汹涌的雨水砸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哼,像要破开一扇尘封的大门,又因失败所以不得不举手投降,沿着雨伞的弧度从四面落下,形成一道细密的帘幕。
世界被瓢泼大雨割裂成两半,一半是我们,一半是他们。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弄不懂眼前这个人,他在某些方面自私强势到可怕,又在某些方面宽容柔软到过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界限是什么,不知道那个让他转变的按钮从何而来,不知道这种大相径庭的情感,如何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的。
而那双清晰的眼睛里有愤怒,有暴躁,有阴暗的毁灭欲,可它同时也有压抑,有忍耐,有……有很多我不熟悉也看不明白的情绪,然而还没等我继续观察它,凯厄斯就快速别开头,拒绝我的目光,似乎关心别人的死活对他来说是种奇耻大辱。
冷漠与关心,这两种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使他特别像个诱拐儿童的人贩子。
“快起来,和我回去。”人贩子的声音轻的像羽毛,又带着某种紧绷到让人窒息的情绪。
“起来,凯伦。”凯厄斯的手指静止在我的手腕上,那么轻柔的力度,似乎是怕一用力就掐碎点什么,我情不自禁就想点头,按照他说的去做。
“再不起来就用火将你烧起来!”然而下一秒这种近乎温柔的错觉就被凯厄斯自己打破,他恶声恶气地吼起来。真是好吓人的劝人方式,我都不知道是要先告诉他,在水里点火这话违背科学常理好,还是先害怕好。
手臂很粗暴被扯住拉起来,凯厄斯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刚才那一长串别扭到家的迟来开场白,毫无疑问已经耗尽他全部耐心。他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我不安分的胳膊,直接拎进通往普奥利宫的巷道里。
就在我们快要进入巷道深处的时候,他突然猛得停下来,眼神一转转到我怀里,那种眼神,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总之即使是瞎了你也能感受到里面满满的恶意。
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扯出瑟缩在我怀里的彩虹伞,凶狠暴力地一折。
咔嚓。咔嚓。咔嚓。
干脆利落几声巨响,我眼睁睁看着那把伞在凯厄斯手里断成几截,他嫌恶地瞥了它一眼,一甩手将伞重新扔回雨幕里反省。
……真不知道这把伞惹到他哪里,是因为颜色太过于鲜艳活泼有损沃尔图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气质吗?
我知道随意毁坏生活用品是不对的,那把伞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