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再无其他儿子了,王府中也无其他‘梁公子’。
沐齐明白,成婚那日,他二叔对他大伯那声‘梁公子’,便是把他大伯认作了他阿爷其他儿子。
不等徐蕙说甚,小沐齐仍道,“自王祖母离世后,阿爷他再未……咳。”小沐齐一下打住,这才故作住嘴,道什么长辈之事不该他这小小辈胡论。
然待一通将说完,徐蕙方在腹中评了句‘小滑头’,便听堂屋中一声唤。
“梁沐齐。”
小沐齐声音不低,故他所说,不仅徐蕙一人听见,堂屋中亦有所闻。
“在呢。”小沐齐心气儿一提,忙朝徐蕙投去一眼求救,接着快快进屋。能叫他阿爷连名带姓唤他,必然是生了他气,且还不轻。
小沐齐偷瞄了眼他阿爷神色。
忽然,他福至心灵。对着陈元便双膝落地,规规矩矩行上一个大礼,“沐齐见过二叔。”
“梁沐齐见过二叔。”见陈元没动静,他又重复一礼。
这一下局势扭变,轮到惊诧的,立刻换作了陈元。
陈元眼可见的显露着为难,他能拂梁林辉面子,亦可拂小沐齐面子,却实实难拂执了晚辈礼、对他恭敬甚甚,且还行下如此大礼的小辈颜面。
再且,于他心中,他早不恨梁呈章了,不仅不恨,甚还对边防关隘那些山川雪景,多了份难以言诉的牵扰。
那么他,又,怎可能置梁呈章之子不顾。
“二叔?”小沐齐轻唤。
笼罩在堂屋中的僵持,刹那间,就在陈元打开了一处心门口子时,陡然消散。
梁林辉覆于桌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沐齐此番全在他意料之外,但目下,他同小沐齐一般,都对陈元如何回应怀着一种复杂期盼。只是不同处在于,小沐齐曈眸闪闪,不遮掩半丝至诚……而他梁林辉么,视线一瞬微垂,只暗暗把所有情绪敛于心中。
陈元回到房中,取来了那块麒麟玉。
并把麒麟玉放到小沐齐手上。
“你拿着。”尽管这玉带给他过许多愤恨与执念,但到底久久陪着他,算得他身边甚为珍视之物。且……一旦将这玉交给了小沐齐,也意味着,他对他之过去,是彻彻底底放下了。
陈元语凝良久……
终是道了声,“……二叔没甚好东西可给你的,这个,你收好了。”
话罢,陈元即拉了他起身。
小沐齐细细看过麒麟玉,发现这相同玉质、不同形态之镂雕麒麟,他阿爹亦有一块。是在去岁除夕给了他母亲,他母亲又在他阿爹收复北疆七城前,于那场惊险首战之中,把那玉系在了他身上,还叮嘱了他,“定要妥善保管,这是你阿爹珍视之物。”
原来,他们都各有一块。
小沐齐明白了这麒麟玉之分量,定定道,“二叔放心,沐齐定珍爱之。”
“……好。”陈元牵住了小沐齐手。
饭间,梁林辉留下了陈伯同坐。陈伯一颗心忐忐忑忑、诚惶诚恐,自是不敢、不可,无论如何他都要下去。
“这里没有王爷。”梁林辉淡淡道。
小沐齐见状,忙紧紧拉住陈伯,请着他坐下。如何这都是他二叔拜过的高堂,他二叔甚敬重之人。
陈伯无法,人虽坐下了,可一颗心仍咚咚跳个不停。
陈元浅浅吃过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接着,梁林辉亦放下了竹筷。整顿饭,并无宾主俱欢,而是道不尽的无言夹杂着寂寂默然。
梁林辉来得匆匆,去得亦匆匆。他拒绝了主人相送。
“阿爷,您还生着沐齐气?”小沐齐勾着他阿爷布满了刀茧的手指。
“没有。”梁林辉微顿,“……是阿爷该谢你。”
“谢我?”小沐齐略显沮丧,“可孙儿没帮上什么忙啊。”
“已足够了。”
能初初化解开他深藏之心结,能不动辄横眉冷竖,无声对峙……虽然仍不免疏离无言,但到底耐了性子与他同桌而食,略略动了几筷。
足够了。
陈家小院里,眼见梁林辉二人离开,徐蕙轻握住了陈元手,低唤,“夫君。”眼中劝慰之意,陈元心领心明。
“咱们送一送吧。”
陈元脚挪了半步,“还是不必。”
对于从前过往,他的的确确放下了。但接纳梁林辉,去找回那段已消弭在了岁月中的父子人伦,他仍需要年岁……
*
阳春三月,院中桃花瓣瓣含露,迎着晨曦,一簇簇盛绽在了枝头。
徐蕙眉眼含笑,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靠坐在那桃树下的一张玫瑰椅上。
“阿娘……”梁辰儿轻凑到她母亲耳旁,奶声奶气的,低低说了声什么,直惹得徐蕙望了眼,搁一旁正为她们母女作画的陈元。
梁辰儿又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