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皮肤黝黑的老头儿探出头来,将他们来回打量了一番,眼睛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叹了口气,道,“我不要钱。你们人多,我这里住不下,我带你们去我儿那儿罢。”
说罢,那老头儿迈出门来,回身将门虚掩上,也不看他们,只瘸着腿往村里头走。
他们便忙跟上去。
这房子竟比他的好上许多,看上去与周围其他的普通土房无异。
老头儿向赶上去要帮忙的李十一摆了摆手,弯下腰搬开了院口的荆棘栅栏。
“自个儿进去吧,随你们住多久。里面什么都有,随便用。就是落了点灰,也不脏。杏儿每次回来都收拾的。”
替他们开了门,交待完,那老头便要背着手回去。
“您等等……”李二忍不住道。
“哦……,”老头儿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回身补充道,“明天要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是我幽州那边儿来的亲戚。”
“我们不是说这个……”李二又露出了之前问李月在话一般的神色来,“这不是,你儿子的房子吗?”
“他不在。”那老头儿仰了仰头,余光却落在李月在身上。
“那您……不怕我们是坏人?”
“你们不是。”那老头笑了,因风吹日晒而光黑的皮肤皱在一起,只让人觉得亲切,却毫不惹人厌恶。
“好了。”李月在截住了李二的问话,“大恩不言谢,不知尊驾何名,来日脱困,某定当竭力而报。”
老头儿却摆摆手,“不必,你们快歇着罢。”
那佝偻的身影在夜色里渐渐远了。不久,那不远处破茅屋里的灯光也灭了。
一行人默了默,相继进了屋,终于暂且安顿下来
李二他们都随身带着伤药,几人也都伤得不重,把药都拿出来,倒绰绰有余。
只是……
他们对宋云归犯了难。
*
听到这里,宋云归的心莫名一抖,暗暗望了李月在一眼。
李月在神色如常,却被宋云归看得耳廓泛起了不易察觉的一抹红,“后半夜你就发起了烧,我们忙打了井水来给你冷敷,烧却迟迟不退,实在急得很……
好在天终于亮了,我们忙去问了这村里大夫的住处,把他家女人请了来为你包扎,又给你煎了药喝下去,这才好了些。
倒该谢谢沈家那麻药……令你少受了些罪。”
“那你呢?”
宋云归忍不住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十一他们,可无大碍?”
李月在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托你的福,我没什么大碍,他们也好。”
他那如冷玉一般的面庞因笑而光彩更甚,只是这笑容却转瞬即逝,他又马上严肃起来。
“你之前便一直病着,不久便奔波,又到了沈家不得放松……我挨上一刀也没事,你却……”
宋云归张了张口,辩解的话却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对她来说,李月在比她自己还更重要……这话听上去实在容易惹人多想。
经过这一遭,本就有些尴尬,她倒不好意思像从前那样坦然面对他了。
“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一命……”李月在正色道。
“您也救了我一命。”宋云归倒有些怕他说出怎样感谢的话来,忙打断他道。
李月在又想起宋云归差点坠崖的事情来。
“那不一样……”
望着宋云归有些茫然的眼睛,李月在却没有再说下去。
哪里不一样?其实他也说不上来。
不论是想和那个瑱北人同归于尽,还是替他挡刀,宋云归都是为了……为了大义。
她的信上说,那个瑱北人一定是个大变数,必须除去,否则大燕更危矣,她还说,他须得保重自身,大燕不能失去他……
可他看了她的信,看出她牺牲的决心,满心想的,却只有不想她死。
看见她崖边摇摇欲坠的背影,看见她在刀下痛苦的神色,他的心便被一种恐惧掳住了。
这不是出于譬如挽救大燕的计策离不开她的大义,而是出于私心。
他发觉,他需要她的存在来支持自己。
那大概是同张成瑜谈论差不多的心情吧?那种知道有人在与他一起努力支撑的安心。
可是他不知道倘若张成瑜要死了,他会不会那么恐惧。他又想起王乔。他难过,却绝不会恐惧。
李月在端起了陶盆,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煎药,喝了药,再多睡会儿。你的烧还没有全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