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岁含泪摇了摇头。
在青年逐渐不耐烦的眼神中,单薄的少女屈膝跪下,步步膝行到裴如影面前,抬手去扯他的衣袖,近乎卑微道:
“师父,求求你。”
“求你救救红鸾阿姐。”
那是郁岁一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她也全然不顾脸面,因为心底的痛意远远盖过所谓骄傲和尊严。
她把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打破揉碎,想去祈求师父的帮助,可是裴如影甩开了她的手。
他盯着少女淌血的指尖,这些血液甚至沾染到了他腕间的佛珠,本该圆润光滑的檀木珠一瞬枯萎,变得陈旧灰暗。
这是妘妙留给裴如影的唯一念想,比起山中的杏林还要珍贵。
郁岁后知后觉去看掌心,她来得急,御剑时被剑气所伤血流不止,没有在意也没有包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血会这样。
裴如影也完全没想到。
他看郁岁的眸光变得复杂,也是从这时起,裴如影对郁岁的厌恶与日俱增。如果说从前是放养大徒弟,那么之后,就是阻拦她。
亦或者是阻拦她这身血脉。
这身注定与正道修士为敌的血脉。
可惜郁岁并不知道,她还以为是毁了裴如影珍爱的物件,所以他才会毫不留情拒绝她的请求。
她对师父唯一的请求。
哪怕郁岁把自己放得很低,也还是没能挽救红鸾,甚至无法替她讨一个公道,因为没有证据。
因为她不够强,无法求得公道,更不能随心所欲施展报复。
她渺小,无能,活该被踩在泥里,然后听从强者的安排。
就像杏林里这把火一样,裴如影明知道郁岁是背后主谋,却没有证据定她的罪,红鸾的事也是如此,郁岁明知道与代掌门宋阳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证据。
不同的是——
裴如影比她强,所以他可以直接打压她,不需要证据和理由,郁岁却不能,她还需要时间成长,也只能在这些时间里任宋阳逍遥法外。
说来可笑。
修真界哪有律法可言。
修为至上,如裴如影这般的强者,就是唯一公理。
郁岁的目光从那串小叶紫檀佛珠上挪开,她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不悲不喜道:“杏林已毁,师父自然可以迁怒我。”
“您要怎么罚,我都受着。”
“但我不服。”
裴如影盯着她的眉眼,那股不屈的劲儿像极了故人,他转过身道:“去杏林里跪着,直到认错为止。”
郁岁也转过身,她抬手凝聚灵力,重开殿门后回眸道:
“裴如影,希望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有求人的时候。”
少女走下台阶,背影在残阳下近乎决绝,从今往后,她没有师父了。
利用宋帆这一局,无非还是想把当年的旧事翻出来重审,裴如影没有证据就可以认定她是主谋,降下惩罚,凭什么宋阳害死红鸾阿姐的事却需要证据?
宋帆的证词就是证词,她郁岁的话就一文不值,无理取闹吗?
少女的眸底难掩失望,她走下山道,来到半山腰的杏林,花早已谢,火势蔓延后只剩枯枝败叶,细碎扬尘。
烧焦的气味还残留在这片荒芜的景致里,郁岁挑了个视野极佳的方位,撩开衣袍,单膝跪下。
自红鸾阿姐死后,郁岁双膝跪了裴如影却无果,那日她满身狼狈离开大殿,暗暗告诉自己,再也不跪他人。
至少不屈双膝。
天色越来越暗沉,郁岁抬头,乌云蔽日,头顶的阴霾仿佛还如那日,可她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她也不会再哭。
眼看着老天爷就要下雨,郁岁解开背后的佩剑抱在怀里,心想就算电闪雷鸣,也别动她的修罗和菩萨。
她还要靠它们,斩破枷锁,劈开无边黑夜,得见一缕天光。
郁岁眨了眨长睫,有细密的雨丝溅在颊边,凉意渗入肌肤,她弯了弯唇角。
从前的下雨天,她总不爱撑伞,有时候被狂风暴雨困在离阳峰的学堂,孤身一人,是长她七岁的红鸾阿姐,撑着伞走过长桥,途径梨花林的泥泞,来接郁岁回家。
郁岁那时的修为远没有如今这样高,也不似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在同期弟子眼里,她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天分,笑容明媚的少女。
可人总要学着长大,学着去面对无人替你撑伞的局面。
郁岁抬手去接越来越急的雨滴,狂风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再掀开长睫时,雨似乎停了,她的余光也捕捉到一抹如枫的红色。
郁岁抬眼,看清了挡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折扇,墨玉为骨,山水画作扇面,题字“莫别”。
是二师叔江随。
青年一手竖指胸前,为自己施着避雨诀,一手轻提折扇,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