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托百般暗示，他也曾经是和他一起南征北战的冒险者，安伯托与周静漪经历过的一切，他也经历过。
安伯托听了，眯了眯眼，然后笑了，像是个赞许的笑容。张泊杨提到了许多《龙之地星：无限》中的经典战役，他说他对安伯托的战斗力，瞬间爆发持续输出的能力，广域侦查地图的特性，以及为玩家阻挡致命一击的复活天赋，印象极为深刻，所以几乎没更换过主力英雄。
安伯托说，我没有和你一起战斗的印象了，不过，你是静漪的朋友，也许我们同行过。
这句话他大概讲了四遍，张泊杨才在机械杂音中点着头，听懂了。
张泊杨进到周静漪的卧室来，他还有些顾虑，感到在人家的卧室说话不好，但周静漪的出租屋太小了。他对她说：“我觉得我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哪儿？”周静漪坐在电脑椅里，转头问他。
“他现在机体完全没有问题，”张泊杨蹲在周静漪面前，压低了声音，“我说什么，他全能听懂，全能理解，全能表达，逻辑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所以呢？”周静漪问。
张泊杨看她，说：“所以，这意思就是，你该付费了。你想到了吗？”
周静漪眼睛逐渐睁大，瞧张泊杨那张玩世不恭的，此刻却严肃得不能更严肃的脸。
“这公司是做氪金游戏起家的，”张泊杨认定了，对周静漪讲，“我之前没当回事，等我回去好好看看投资协议书，他们盈利模式绝对是这样的。否则这么昂贵的机体，多少人能买得起？卖给他们了怎么继续盈利？那不就是靠维修、养护、配件开发和持续付费吗。你再想，你的安伯托是自己从仓库里跑出来的——”
周静漪一时没跟上他的语速：“仓库？”
“对啊，”张泊杨轻声说道，“他和别的机体不一样。事实上，他们这一套机器人还没投入试用。我只是猜测，他们很可能把付费逻辑写进了底层系统里，但接口没做，因为根本还没想着给人用。你知道你的这个安伯托是怎么回事吗？他们想在正式试用前，拿陈年老玩家的历史数据导入试试效果，结果这家伙他自己启动了，硬是没拦住他，他自己跑出来找你来了。”
安伯托曾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界的。醒来时，他感觉自己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很像尼福尔海姆下巷道的监狱。他越狱了几次，都被城防兵发现。当然他最终还是找到她了。
周静漪望着张泊杨的脸，半晌她转过身，不去看他。她说：“我猜到了。”
接近零点，张泊杨要走了。他在门外对安伯托摆手道别，然后被周静漪单独送出了门。
周静漪站在走廊栏杆边，她垂着眼，黑色的中长直发被风吹起来，挡住她的脸颊。
“我……回去再问问那公司的人，”张泊杨说，他手揣在裤袋里，也有些无可奈何，他低头瞧周静漪的神情，“你现在，会很失望吗？”
周静漪抬起眼。
“我失望什么？”
“他，”张泊杨看了亮着的窗户一眼，“只是个机器人。”
周静漪冷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很天真吧，小孩子啊。”
张泊杨没说话，他瞧周静漪的脸，想起那日投资人饭局上，创始人冯利松一句半是谦虚半是吹嘘的话：“不要听用户说什么，而要看她做什么。用户留下了我们的机体，甚至只是个劣质品！”
“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张泊杨忽然说，他自己笑了一下，“有时候，偏是小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像中年人，总感觉弯弯绕绕地能得到结果，一辈子就在这里弯绕了，绕到最后一天，想着，那件事我要是做了该多好啊。”
周静漪听他说完，不由得笑一声。张泊杨开朗道：“我二叔就这样，他四十就死了！”
周静漪说，我送你下楼吧。张泊杨很意外：“你本来没打算送我下楼啊？”
周静漪进了电梯里，也不说话，她是真累的。
“我刚才没有说谎，”四周的镜面墙，让周静漪看到了无数个张泊杨，他说，“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安伯托。但匹配很少用他，别人带了我就不能带了。”
周静漪面无表情盯着电梯门：“我就从来不换，别人爱换不换，我反正不换。”
张泊杨垂眼看她：“看出来了。你就是那种，摆着安伯托到最后一秒，死活不动的队友。”
“不用再送了。”张泊杨出了电梯，走出公寓门，对周静漪说。他站在低矮的台阶下望着她，不知为什么面前这女人会做出留下一个问题机器人这种事。张泊杨自问，就算是像他这样任性胡闹的一个人，在听到英雄开口发出电子杂音的时候，也难免意兴阑珊。他说：“我还想提醒你，周静漪，你很可能正在被监视着。”
周静漪在电梯门处望着他，眼睛已困得睁不开，她平静道：“我猜到了，再见。”
张泊杨在原地站了会儿，他仰起头，看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