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一人一角放妥当。
牧云舒便开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解说,语法老练的像个真的教书先生,单单是教授完基本的下法已经用了一个多时辰。
花知落赶鸭子上架,对着近乎晃眼的非黑即白的群子们,能记多少记多少,反正在她看来她需要做的是当个陪衬,姑且不足以算个正经的棋友,打发时间就是,输赢什么的无所谓。
结果,正式开始一盘一盘下下来后,她就真的没有赢过,甚至好几次稀里糊涂怎么输的都摸不透。
花知落感到挫败极了,觉得相比练剑背口诀心法也都没有这么夸张,输的太多,渐渐的那股子逆反不愿屈服的执拗便被激发出来。
非赢一次不可。
年少的老师见状出言教训:“下棋堪比战场交锋,心浮气躁求胜心切乃是大忌,越是如此,就越是容易自乱阵脚。”
花知落闻言是被觉察到心迹的心虚,低头只顾着拼命寻找解法,其实她这一放的局势大败已然板上钉钉,颓势广阔,再无力回天,偏她嘴硬还不肯认输,她撩起眼皮偷偷打量少年。
轮椅上坐着的牧云舒端方清正,纹丝不乱,气定神闲,右手执一枚白玉棋子,手肘撑在一侧的膝盖上,凤目下垂,胸有成竹地且等着对方落子,便将一举定乾坤。
仿佛被他拿在手里的不再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是主张杀伐刑法的无上军令,而孱弱单薄的少年亦骤然化身成为万人之上的赫赫天子,气势如虹,莫敢逼视。
花知落莫名在那气场笼罩下感觉自己沦为弱小的蝼蚁,任对方一个小手指头就可以轻易碾个粉碎。
花知落恍然意识到什么,方开始认真的仔细的端量少年,他的年岁应该不到二十,正处在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本该恣意傲然于天地间,做着寻常年纪都会做的持剑走天涯,行过万千风华,行侠仗义除魔卫道,修身炼性扬名立万。
可他被疾病纠缠,举足难行下衣食起居尚且难自顾,换作一般人认下命来不怨天尤人都实属罕见,更遑论能够云淡风轻,乐天知命。
这样一个人的心境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才可以平静地迎接着生死的转变。
而有着如此心境的人,倘若用来修仙的话又该能成就怎样的一番功业。
花知落想到此节,嘴比脑子快道:“牧云舒,你有考虑过自己的病症吗?若是治不好当如何……”她想在他无所畏惧的脸上看到失落沮丧,那证明他还是个有所感觉的活体物。
少年捏着棋子的动作一顿,“为何突然问此?”治不好当如何?不如何,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或许所有人生来都是为了享受为了名利,但他不同,他存在的价值好像就是为了消失,体内的东西消失,再不然自己和体内的东西一起消失。
又或许即便他身死,那个东西都不会受影响,不过到那时早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你就没有想过活下去吗?”这句问话配上当事人的样子简直像个笑不出来的笑话。
牧云舒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层化不开的灰蒙雾气,雾气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冰寒彻骨,似万年堆积不变,毫无温度和生机可言。
如果可以活谁又愿意死呢,牧云舒也是不愿的,从前他不知为何,只是本能的抗拒死亡,现在,少女软糯小心的言语如一把柔软的尖刺深深扎进他荒芜苍凉的心神,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赤诚,让他无处躲避。
“时候不早了,我想回房歇息下。”牧云舒放下未得以落下的棋子,两手贴上轮椅轮子,驱动开。
花知落后知后觉失言,瞥了下被丢下的一盘残局,怪可惜的,“不下完吗?”
“没那个必要了,胜负已定。”少年自赢得全局,他离去的背影却显得那般寂寥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