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吗?
看来关于他身体不好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宋时韫转回头默默地想。
江松年走的比常人慢一些,似乎腿脚也不甚灵便。宋时韫也不着急,慢慢跟着他走。
跨过高高的台阶时,身侧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道男声,声音极低,“小心些。”
宋时韫疑心自己听错,忍不住侧头去看,却只能看见他走动时微微晃动的红色衣角。
拜过天地高堂,又按着规矩完成了几道繁杂的仪式,宋时韫终于被送进喜房。
喜宴时间很长,宋时韫从傍晚等到月上柳梢,床上铺满了象征着多子多福的干果,她被硌得慌,干脆把干果都扫作一堆,用低着头那一点余光艰难地堆坚果打发时间。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醉醺醺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
“别这么小气嘛,让我们看看嫂子长什么样!”
语气中的恶意与轻佻让宋时韫皱了皱眉,她扯了盖头,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握在掌心,躲到床侧的小屏风阴影处去了。
那男子似乎被人劝阻,声音高了两分:“那个废物有什么可怕!这新娘他有命娶……”他故作暧昧地停顿两秒,“也没命享受啊!哈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附和着他笑起来,宋时韫只觉得空荡荡的胃里泛起酸意,恨不得把他那鸭子一般的叫唤给堵住。
幸而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那男子被人架走了,有人声远远近近,
“这种日子不要去找事”“十六哥喝多了,我带他去休息”,
随后门被关上了,喜房内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
这次进来的应是她的夫君江松年。虽然他们真正算来才第一次见面,但是莫名的,宋时韫就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只是宋时韫仍躲在屏风后,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场。
刚刚扯下的盖头被她随手丢在了喜床上,眼下去拿已经来不及。没等新郎过来就擅自盖头掀了,说出去也实在是失礼。
眼下她抓着金簪躲在屏风后的样子,倒像是个图谋不轨的刺客。
犹豫之际,江松年已然走到了床前,他仿佛并没发现喜床上少了个本应等待他掀盖头的新娘,只是沉默了一会,俯身捡起了那方孤零零的红盖头,然后开始收拾那个堆了一半的奇怪坚果堆,一副准备上床休憩的模样。
在屏风后偷看的宋时韫眼看着堆了一晚上的坚果要被推平,终于忍不住出声:“……你都不找一找新娘吗?”
江松年似乎是被这声音吓得一惊,茫茫然回头去看,那屏风后现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像是话本子里说的,壁画里的妖精现形了。
他盯了一会屏风上那道模糊的黑影,神色复杂。
“我以为你逃跑了。”
“喜酒喝过,天地拜过,现在逃婚未免也太迟了。”宋时韫被他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那沉重的头冠又压的她脑袋疼,她迫不及待想出去卸下这一堆累赘,
“方才有人闹洞房,我便摘了盖头躲起来了,并非有意怠慢,你若是在意,我便盖上,你再揭一回?”
她从屏风后头伸出了手,露出一小节嫩白的胳膊,示意江松年将盖头拿过来。
江松年却皱了皱眉,并没动作,
“不必,我不在意。”
宋时韫也不和他客气,扶着脖子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江松年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珠子黑又大,只是太瘦了,被繁复的喜服一衬更显单薄,昏黄烛光下他面无表情,不像是喜气洋洋的新郎官,倒像个阴恻恻的厉鬼。
宋时韫胆子大,十几岁随着祖父问诊,见过不少形容恐怖的病者,乍一对上这个文弱的公子,却也并不觉得怕,反倒觉得有两分病中风流的意味。
“那合卺酒……”
江松年掐了掐掌心,今日长久的站立和前堂的吵闹已让他心力不支,他此刻有些晕眩,却强令自己面无异样,
“我身体弱,不能饮酒。实在抱歉。”
这些仪式都无关紧要。若是知道他先天体弱活不长久,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样一个废人呢?刚刚他所谓的兄长又在门外闹事,话说的难听,但也未必不是实话。
看着眼前女子,眉目疏朗,清清冷冷的模样。嫁他,实在是他高攀。看她那懵懂无知的模样,想来也是被诓骗了。
这样一番思索下来。又生了点自弃。
“那边以茶代酒吧。”宋时韫晃晃悠悠地走到桌边,一人倒了一杯茶。
冰凉的茶叶水被塞到江松年手里,他愣愣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刚刚分明意思是合卺酒也不必了,怎么被她理解成了这番意思?
“劳烦您快一些。”宋时韫实在是饿的心慌,连晨起时觉得束缚的腰带都松了,她迫不及待想要完成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