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观之则知其中精美华贵,这不是常用的黄铜风铎,而是青铜,常溪自小长在典当行,自能从那泛起的青黑中认出材质。
若是以青铜铸风铎,一来昂贵非常,民间冶炼开物的本事已算得上便利,少有人用青铜制物,市面上见到的青铜样式要么是先前传下来的宝贝,要么是江湖骗子仿出的文物专做诓骗他人之用;
二来,青铜比黄铜的质量要重得多,门上的这串风铎在制造之初就未经工匠刻意打磨,就算有破损也看得出铃壁比寻常的风铎要厚出许多,若是如此,这串风铎就失去了本身的功能,难以在风动时发出声响。
常溪猜测,制造者之意根就不在风铎的本身之用,而这家农户以客栈为生,来往住客稀少更挣不得几个银钱,连寻常人不放在眼里的小钱都要骗取三分,更没有心思去花大价钱用风铎装点门楣。
再者,这风铃看得出是流传许久的老物什,破损已经相当严重,好几只只剩下铃舌孤孤单单地吊着,比起雅致美观,诡异阴森形容得更恰当才是。
常溪心里打着嘀咕,正要伸手去碰那串风铎,却被老板一声喝住,那声音急促干脆,带着些慌乱的意味,还未触及,常溪停下手来愣了半分。
那老板面色一转,知晓自己在贵人面前失了态,忙做供恭迎卑微的姿态,暗自后悔方才光将注意放在那贵夫人身上:“这是小人的传家宝贝,一般人碰不得的。”
常溪并不坚持,把疑窦埋在心底,面上并不表现,店主的这番话也算是能把她搪塞过去。
“是我失礼了。”常溪道歉是看在老太太脸面上的。
老太太向来注重礼节,先下脸色已经算不上好看,便是在粗鄙的农户家中,常溪也知晓,老太太将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无妨无妨。”店家带着常溪一行人推门而入。
左不过是豁开了条门缝,一股热浪就向打头的常溪涌过来,热浪里夹杂着汗味,和一股子屠夫身上才有的臭气,惹得常溪头脑犯涨,反倒是等门开全了屋里的味道还算好些。
老太太扯出帕子捂嘴,跟嫱嬷嬷使了个眼色,不愿多说一句话,免得让那股子臭气钻进肺腑里。
嫱嬷嬷也受不住,她便是个常家的下人,平日里受着主子的恩惠,焚得也都是上好的香料,怎受过这股子味道的折磨,连连摆手道:“快送我们上去,把门窗敞开透透气。”
等上了二楼的厢房,味道终于散去,撤了捂住口鼻的帕子,即是有些山间的潮气和泥土味,终于不是令人作呕的臭气。
嫱嬷嬷和老太太住最大的厢房,常溪住的这间略显逼仄,下人们都住在一楼的通铺房里。
常溪安置了行李,听见隔壁嫱嬷嬷朝着老太太连连抱怨,说着什么“主子受委屈了”这套说辞。
还隐隐听见老太太回了句,语气真是算不上平静,常溪听的是:“要不是要找我那不懂事的嫡孙女,我堂堂常家的当家主母,一把年纪何至于此。”
不就是心中对她不满嘛,常溪自认不在意,后面的内容她不听也知道,不过是老太太斥责,嫱嬷嬷宽慰的话,真是没趣,不如闭塞了耳朵,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无事一身轻。
无聊时,她打量起客栈房间的陈设来,方才进来那股子臭气让她不抱期待,如今看来,虽是农户的屋舍,却打扫得一尘不染,房内的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方书桌,桌面上放置的两本书页脚已经翻起,像是被翻看过多次,也不是什么无用的闲书,而是《论语》《中庸》之类。
“有意思。”常溪暗自轻笑。
她对这客栈的疑窦更深,此处并非进京科考的必经之路,桌面上闲置着两本旧儒经做什么,既不是寒酸书生落下来的书籍,又并不做便利住客只用,难不成这店家或是常来的乡野村妇还有些文人的志趣不成。
常溪有个毛病,便是一闲下来的时候,总会计较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一生二,二生三,生出不少猜测来,左右寻不出真相,常溪便拿着两本儒经亲自去问。
在厅堂,常溪没见到客栈夫妇二人,反倒真看到了一名儒生站在门口,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周身的装扮除了衣衫褴褛找不出更好地词来形容,背着个破烂的书箱子,那方头上用油纸蒙的小棚子破得根本遮不得阳。
“这位姑娘,你可是店家?”那儒生声音斯文,态度也有礼。
老板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又因为注意到儒生那副寒酸的装扮,刻意慢了步子,冷声道:“好的厢房已经没有了,最次的有一间,你可住得?”
儒生没有很快答复,扭捏了半晌,面色尴尬地问道:“可有不要钱的?柴房也行。”
老板面上是不情愿的模样,反倒是老板娘希冀得紧,拉住那书生道:“住得住得,怎么住不得,我最敬重读书人,莫说是睡柴房,便是免费给你供些吃食也是愿意的。”
常溪微微瘪嘴,想方才老板娘那副精明样,先下怎么的没了踪影,真是好笑,将两本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