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这点小事何足让陛下劳心。”
我起身整理着装,沉脸侧视于他,思虑半晌,问起那所谓的证据:“哦,何大人方才说方赵氏罪证确凿,那证物在何处?以及方赵氏的供状在何处?”我理了理袖袍里的那所谓的证据,面不改色的继续说着怔愣片刻的何远道:“若是没有证据,方赵氏如何能定罪呢?”
何远道微微一笑,回头立即召唤衙役,附耳在他耳侧耳语几句后,回头同我说道:“丽泽送方赵氏入蜀川县衙时,曾于方赵氏作案之地风雪村查出数具尸体残骸及,年龄大不过五六岁,小不过三四岁,如此丧病,按国朝律令当处以肢刑,以慰那些无辜枉死之人。而那些尸骸便是在这里,许先生果真要看?”
何远道手指着被白布盖着的担架,手轻轻一挥,那白色的布帛被揭开,露出了那森冷的残骸,银光似乍破一堂,我果然无法直视过去。
“百姓何辜?稚子何辜?许先生您要证据,这便是那些无辜孩童丢失的证据。”他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着说教的姿态继续说着:“先生身为陛下近侍,受陛下之命巡视蜀川近况,下官自当全力配合,协查要务,但方赵氏此案恕下官不敢苟同,若因政务就此延误了方赵氏的行刑,恐怕两地百姓就会闹事到蜀川县衙了。”
对于阿娘犯下的罪,我最终于那一日晚再一次去了关押阿娘的地方,询问她真相。阿娘对于我的行为不免冷笑了起来,毫不避讳的承认:“是,是我杀了人?怎么了?那些人死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她的目光再次逼视我,呵呵道:“连你爹也该死。”
冷风微微拂向周边篝火,阿娘凶煞的目光牵动着束缚她的锁链,哒哒作响,格外刺耳。
与阿娘的攀谈,终究是再一次的不欢而散。
“阿淮,纵然是死,有阿娘陪着你也不算孤单了。”
阿娘低喃的声音,不落一分尽数落入我的耳畔,甚至响起那让我也不绝羡慕的话。
阿娘说:“你爹爹还在下面等着我们,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团圆了。”
原该是绝望的话语,从阿娘嘶哑的嗓音里蹦出来又似明光一般,在无际黑夜里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我却只是那微弱光芒里最暗淡的那一缕,我抬手擦拭眼里的氤氲,回首看了一眼,抱着方淮轻轻拍抚的阿娘。
阿娘如同当年一般轻轻拍着方淮,还为他吟唱旧时的歌谣。
“远处有座山,山上飞雪慢成雾,雾里有个茅草屋,雾里有家人,风雪里……”
歌声渐渐离我而去,我立在囚牢外的大门前,偏巧这时乌月也从云头撒了出来,将我略显落寞的影子拉的格外的长。我原该直溜的背脊,在月影下又有些佝偻。几番思量之下,我仍然选择了做出将我与她的命运推向不利的局面——劫刑场。
那一日,整个蜀川人山人海,如何远道所言,整个丽泽的人似乎都来了蜀川,只为观赏阿娘的处刑。
阿娘的刑场被设定在整个西市最繁华的地方,两具刑车咕噜咕噜滚过街道,我在那二楼雅间上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阿娘与方淮的人头,阿娘的刑车上铺满了野菜与鸡蛋,更甚至有人投掷石头,也有人推攘着拦路的官差破口大骂着阿娘,吐着唾沫星子。而阿娘却如同无谓的姿态高昂着头颅,仍旧唱着那歌谣。
有时阿娘也会大声回怼着那些谩骂她的人:“该死!真是该死!哈哈哈哈……”
鲜血渐渐模糊了阿娘的面目,等他们被按上刑场时,原就喧闹的周遭更加热闹非凡,大喊着:“斩了她!杀了她!”
方淮年纪尚不过十五六岁,在这繁杂的喊杀声中,早已抖成了虱子,再被压在那断头的断头石下,终于大声嚎啕了出来。
“阿娘!阿娘!”
与方淮处刑不同的是,阿娘被判的是千刀万剐的极刑。依大宋律令,千刀万剐及五马分尸都属于极刑的一种,自前朝起此刑已被杜绝,纵是身犯重罪的人,若能及时悔悟也可罪减一等判为斩刑。
邢台上坐着的是蜀川县丞何远道以及帝京的御史大夫郝正通。
郝正通的出现,令我此行万分的不利,我紧了紧握在衣袖间有些松动的卷轴,目光不移西市刑台,铜锣声也在这一刻咚咚敲响,如同战场上催命的战雷。铁骑战马,邢台上数条宣读着阿娘疯魔的罪刑。不知为何,那宣读的人总有目光落在围绕着我的人群里,好似特意注视着我的行动又好似只是随意一瞥。
“方赵氏,你服也不服。”刑台上,何远道收了那罪状,冷声问着被押解在刻满锋刃的铜柱上的人,手里执着一张斩立决的斩牌,但凡方赵氏说服,那斩牌便会毫不犹豫的被扔掷在地上。
我也松下手臂,一边密切注视着台上的一切动静,一边握紧手下的卷轴。
“服,又如何,不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