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印一直留意着江渺,见她落泪,赶忙递上了帕子,关心道:“小姐,云印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渺接了帕子拭泪,“我没事。云印,你知道周家为何突然求娶吗?婚期还这样近。”
云印摇头。“周家是私底下与老爷谈的。奴婢也偷偷向周家的小厮打听过情况,可嘴巴都紧得很,多少银子都撬不开。”
江渺的心无端不安起来。
两家结亲,必要先过了六礼,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加起来也得半年有余。可如今周家却指明了要在半月后大婚,必然是家中有事。
她以前倒是见过有娶媳妇过门冲喜的,聘礼给的丰厚,娶的也急。
可是周家独子周元峥正值壮年身体康健,长辈也都安泰,实在与“冲喜”二字沾不着边儿。
实在蹊跷。
“小姐,两份文书均已过了官府。如今江氏粮号的东家是二少爷,您也已经是周家定住的少夫人了……”云印见江渺的神色愈发晦暗,往日飞扬的神采全然不在,便噤了声。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江渺低头看着手中的幕篱,拇指捏在边缘上反复摩挲。
良久,她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待宰的羔羊垂下了最后一滴泪,慢慢地将幕篱戴在了头上。
江安死了。她是江渺。而江渺不能露面于闹市。
“云印,回去之后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到驿站,发给青州的柳老板。”
“小姐……”云印面露难色,“您还是想插手粮号的事吗?”
白色幕篱上的纱绢晃了晃,“只是人要言而有信罢了。”
江湖海告诉她,江安已死,沧澜楼也已毁契,如今他们的新主顾是青阳楼。
青阳楼是这两年才红火起来的,一直与沧澜楼暗中较劲,妄图压过沧澜楼成为天下第一名楼。
江渺入狱后青阳楼的东家四处奔走,设计查出了偷换账目之人,为江家洗脱了冤情。
江湖海感念青阳楼恩德,便利用江安之“死”毁了与沧澜楼的契,又让爱子江照接手,成为新的东家,为青阳楼鞍前马后。
可怜裴绍背了骂名,云印说外人都传,是他小人心计,逼死了江安。
毁契事小,可江氏粮号供应的一千石粮出了短缺却是要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过了秋收,待到入冬,缺了这么些粮食,沧澜楼怕是要难办。
说到底,江家欠沧澜楼的。她江渺也辜负了裴绍的信任。
既然日后陌路,还是要恩怨两清的好。
她不想就这样让沧澜楼受了难。
“云印,最后一次。帮我传信给子阳兄好不好?”
云印艰难开口道:“小姐,两日前柳老板来燕京了。”
江渺眸色一亮,紧握住云印的手,“那你可知他住在哪家客栈?”
云印点头。
“太好了!你替我约子阳兄,就说明日我亲去拜会。”
“不知小姐要以何身份约柳老板?”
江渺呆住,良久才缓过神来,涩道:“就说江安胞妹江渺有事相求,希望柳老板能助一臂之力,完成兄长遗愿。”
……
太和二十六年九月初六,再有十日便是江家嫡女嫁去周家的日子。
江家上下都忙了起来,扫庭院、挂红绸、备膳食……仆从来往匆忙,江渺坐在抄手游廊下,捏着一把团扇轻摇。
有人穿过垂花门往书房走。
“二哥!”江渺喊了一声,起身朝立在垂花门下的锦衣男子走去。
“妹妹不在闺房待嫁,来这前院作甚?”江照冷脸训斥。
江渺自知行事不妥,忙行了个礼,回道:“有事找二哥,一时鲁莽了,二哥莫怪。”
江照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示意她有话快说。
“出事前,我与沧澜楼还有桩生意未完成。虽说如今两家已不相干,可经商之人必要重信。先前裴世子破例宽限了我七日,所以不论如何今岁的粮食都要供应齐全了,我想着……”
“江渺!”江照打断了她的话,“江安已经死了!”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如今我才是东家,你莫再插手!”
江渺被他吼得退了一步,呢喃道:“二哥……”
“江氏粮号如今是青阳楼的供粮商,青阳楼于你有恩,它与沧澜楼不对盘,你如今再与沧澜楼扯上关系,要置恩人脸面于何地!?”江照狠狠拂袖,临走前不忘提醒,“安心回去等着周家人上门迎娶吧!”
“小姐……”云印从台阶下走上来,见江渺静默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落泪,像只没有感情的木偶似得呆呆站着,她不由得心焦,“夫人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江渺拍拍云印的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落:“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是江安该有多好。或者,江安真的是我哥哥,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