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来的少年此时只剩两人,汝安面前的少年抬手拉开弹弓,迅速瞄准发射,又一人应声倒下。
此时只剩一人,与亓珵隔着数丈远,默然对峙。那少年粗重地喘息着,在幽静的密林中,如同山风呼啸。
汝安内心紧张,又带着一丝恐惧,她无意识地更加贴紧了亓珵。
亓珵感受到女孩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久未平复的喘息让她还未发育饱满的胸脯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蹭着他的脊背。他感到烦躁难耐,索性一手伸到身后将她抓着自己衣衫的手用力拽下,顺势将她往身后一推。
汝安身后恰是一个下坡,她脚步不稳,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幸运的是这短短的斜坡下面是一个凹下去的浅坑,里面绿草茵茵,极为柔软,并未让她受伤。
待她从坑中爬起,亓珵利落地跳入坑中,与她相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们……走了?”汝安以微弱的声音问。
亓珵微微侧着头,表情极为不屑,仿佛在问,不然呢。
汝安缩起下巴,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叫你回家……”
亓珵冷冷地看着她,这样的戏码每隔几天就有一次,只不过今天多了点别样的刺激。
汝安突然想到般,伸手摸摸自己的头,而后是身上,显然在找什么东西。
阿深送她的簪子不见了。
她连忙爬出浅坑,想着定是来时跑得太快,丢在路上了,不过只要原路返回,定能将其找回。
不想一侧手腕突然被抓住,汝安转身,是亓珵疑惑的目光。
“我丢了东西,去找一下。”
“那些人或许正在来路上设伏等我们,回家不能走那条路。”亓珵的声音冷静沉稳,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可汝安微微笑着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我会小心的,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亓珵皱眉,不容分说地再次抓住了她,带着她往另一条下山路走去,而这一次,汝安仿佛真的泄了气,丝毫没想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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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簪子终是没能找回,汝安的失落显而易见,就连亓珵数日未归也无心再去山中找他(也有担心再被人尾随欺辱的成分),她将自己关在家中,连齐忞来找她讲了些什么,也丝毫没有听进去。
这次,是亓珵自己回来的。
他肚里攒着数日的气,却既不知气从何来,亦不知如何释放,只能怒气冲冲地来到汝安房中,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拍到她桌上,而后背过身,一语不发。
汝安的吃惊自是不小,一双大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莹润灵动。她慢慢走到亓珵面前,见他拍到桌上之物竟是一枚精致的木簪。
汝安首先是感到欣喜,可当她看到此物并非她丢失的那枚木簪时,失落之情亦难以掩藏。只是,她仍将那木簪拿起仔细端详,发现其制法和阿深赠予那支极其相似,只是上面刻画着奇妙的纹路,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卉。
“这是什么?”汝安轻声问,“是什么花?”
“……”
“像兰花,又和我们在山上见过的都不一样。”
亓珵难以说明,这朵花好像也是他内心始终沉睡的记忆的一部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这不是我丢的那个……不过,谢谢。”汝安说着,试图将木簪戴到头上。
未料亓珵猛地伸出手,将发簪夺回,再次按到桌上。他目光低垂,薄薄的唇紧抿着,似在苦苦压抑着即将溃决的情绪。
窗外传来闷闷的雷声,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屋内烛火在夜风中剧烈摇晃,竟骤然熄灭了。一时间,黑暗笼罩住房中的两人。
汝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慢慢将手伸向亓珵放发簪的位置,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亓珵冰凉的手指。
“丢的那个,没有找到。”黑暗中,亓珵的声音褪去往日的尖刺和凌厉,仿佛吸足了雨水般散发着湿润的气息,显得既轻柔,又有些软弱。
“没关系。”汝安轻声回答,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简直像是来自丝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没关系?”亓珵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可能不会回来了。战场上刀枪无眼,区区一个兵卒的性命,轻如草芥,顷刻间化成齑粉,亦无人问津。若他死了,我们无处可寻,甚至无从得知。”
汝安执着地从亓珵手中将那支木簪抽出,紧握在自己手中,就像感受着自己仅有的那点倔强,却找不到任何话语可以反驳。
没有任何预兆,一阵雷鸣接连在头顶的方向炸开,暴雨终于破空而来,重重地击打在人世间所有事物上。
汝安有种错觉,仿佛她和亓珵的头顶上并没有房屋,而是直接被暴雨冲刷着,连亓珵的脸颊都看起来湿漉漉的。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脸上胡乱地抹了抹。
“兄长,没关系的。”汝安牵强地笑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