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有约,将礼物委托给他后就跑得没影,程节被迫又赞助了她两百经费。
说不紧张是假的,沉寂不久的心脏跃跃欲试,好在他提前熟悉了酒店的路,而且宴会的具体地点也并不难找,他几乎是到达的立刻就知晓在何处。
单薄的视线在人群之间穿流,距离开场没过多久,他却觉得时间漫长如年。
旁边和他年纪相仿的陌生人格外健谈,他能感觉到他那乱飘的目光被倏得按在眼前的方寸之地,糟糕。
匆匆灌下去的几杯果汁在胃里无知觉地翻搅,仿佛蝴蝶破茧,一频一频地朝外输送信号。
他揉揉额角,好像醉了几般,温顺地靠住椅背,附和身边人此起彼伏的声调。
酒杯里的液体剩了一半,映着灯光嶙峋,程节端起一饮而尽,颇有种斗酒破万军的气势。他趁着别人的注意力稍有松懈,从宴席之中偷溜出去得以喘息片刻。
低温的水从他手上掠过,他胡乱地抹了把脸试图清醒几分,而后吁出一口气出门。
本也没想回去,索性绕着周边走走晃晃。长廊上的灯光明亮晃眼,照得大厅恍如白昼,又如同浸泡在海水间,沉沉而密不透风。
他想向上游,还未游到尽头,就在视线最尽头再一次看见熟悉的她。
言着可能也是偷跑出来的,除了那条绿裙没变,其他好像都变了不少。
原本的王冠和项链不见踪迹,她大概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一场有关扔花的大战。
因为他看见最后有一小簇花从门里抛到她身上,没等落到目的地就散成了野茫茫的一堆,炸在她身后的半空,像转瞬即逝的烟花,顺遂地掉在任何可能的地方。
她歪头笑眯眯地躲了一下,没躲掉,最后从堆叠的花瓣里冒出尖,仰头望了几眼四散的碎片,只剩零星的时候趁着里面人不察,从地上撩了一把还击。
随后围观的程节就看见啪得一下被果断关上的门,飞扬的花瓣阻隔在里外两端。
他又眼睁睁地看着一片飘飘荡荡,似乎沿着预定的轨迹落在言着发间。
裙摆不意外地粘连了几瓣,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好笑,忍了几下没忍住,垂首提起裙边左右转转,将花抖落,而后抬眼看见程节,没惊讶几秒便向他那处奔去。
她边跑边笑边抱怨:“他们拿花丢我。”
风没有形状,但她身后的那条路有,丛叠的花瓣跟随稍快的步速扬起。
她在程节眼前站定,她不知道头上有没有没甩开的,手机也没带,反光的地方离她也没程节近,于是当着他的面又晃晃脑袋,发丝跟着颤。
程节很轻地笑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捡了她发鬓的花瓣,拿下来给她看。
撒的花瓣都用的是真花,捻了几遭痕迹明显,她笑笑:“都怪他们。”
程节也笑,又捻了捻,握在手心没丢掉。
言着踢了一把地面堆积的花瓣,程节低眸注意到,他忽得福灵心至,想起不久前在入口处的桌子上放着的几叠无人看管的红封,旁边那一张纸他没分神多看,现在想来大概可以猜测。
大部分的花落都没有声音,他却觉得刚刚落定的那些肯定产生了微乎其微的细碎声音。
柔软的,澎湃的,钻进耳里不绝的声音,莫名地直击心脏以至错漏半拍,往日那些不合时宜的想象猛地绕圈,在手触到缎面盒之前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感觉我像恶龙。”
言着啊了一声,眼神疑惑,实在是不明所以,于是反问:“恶龙?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节望着她直白的目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把实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沉默片刻开口找补:“我瞎说的。”
言着拖长尾调嗯了一句,略一思索,朝他也伸出手,作邀请状。
一字一句攫住此时场景,万物都慢。她的音色如同婉转的那一枝,轻聆如弦,她说——
“我的恶龙殿下,请跟我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