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寒宇在店里跟赵叔喝了两罐啤酒,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上次喝醉酒还干了大事,更是不敢多喝了。
两人不再聊及十几年前的地震,小心翼翼地守住着彼此的伤疤,聊的只是这些年鸡毛蒜皮的小事,聊赵叔的房子重建找原来的材料有多难,聊赵叔这做米粉的手艺应该传给哪个小学徒,聊凌寒宇在棉城的Whole Life,都怎么用新的结账系统,比赵叔现在还是只收现金,最多扫微信支付便捷得多……
“小宇呀,这我们北川这也有,可有时候呀,我总念着这些老家伙,”赵叔看着档口灶台那已经熄了火的那锅水,“你看呀,这现在,做绵阳米粉的,有多少人还坚持每天早上4点起来熬汤,用的用料包做,这做出来的味道能一样吗?”
“米粉也不地道,这不是用新鲜的大米做出来的米粉,吃起来能绵软细密吗?”他探了口气说,“害,时代变咯,可这碗米粉呀,我还得给他守住。”
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3点多,赵叔说什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见着十几年前的人,他高兴,看着唐茵也是笑眼盈盈,只盼着小宇早些把这姑娘娶回家去才是。
凌寒宇拍了付款码,拽起唐茵的手就跑了,跑远了才估摸着给赵叔转了账。
他们慢悠悠地在街上晃着,也不说什么,毫无目的,满天瞎逛。
唐茵在店里坐了蛮久,还用手机查了查当年北川地震的情形。
2008年汶川地震的惨痛,中国人当然都知道,当时他们班还组织了捐款,电视上整天播放的都是抗震救灾的现场播报,大家的心都为远在地震灾区的同胞们牵动着。
谁能料到,原来当时他们捐的款,救助的对象里,居然还有凌寒宇。
地震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汶川,还以为震源就在汶川,所以也直接称呼“汶川地震”。
可其实,震源在北川,北川山路堵塞,交通不便,地震甚至引起了山体滑坡,无数的房子,无数的人,就这样被埋在了泥土和石头下。
唐茵从锋哥那知道凌寒宇家经历了地震,从关于凌冬儿说过的话的记忆里拼凑出了他的老家是绵阳,可知道今天他们踏上了来北川的大巴,她才知道——
凌寒宇的家就是震源所在地,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因为山体滑坡,交通堵塞,甚至连救援都难以到达的地方。
她就坐在那个小角落里,用手机查询当时北川地震的报道和照片。
手机里一个个冰冷的数字,都是当时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温馨的家庭。
一张张房屋倒塌的照片里,在那塌了的房子下,都可能掩埋着正等待救援的人,和侥幸活着的人牵挂的心。
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背后都有属于他的鲜活的故事和澎湃的感情,但随着这颗心脏的停止跳动,这些故事和感情消逝在了时光的长河里……
走了的人,□□死去,灵魂俱灭,带着不舍离开。
那活着的人呢?目睹了这一切的惨剧,却又无能为力,失去了挚爱的人,独独徘徊在人世间……
从前她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四年前像太阳一样耀眼明亮的凌寒宇,会变成现在这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绕着快乐和幸福走的凌寒宇。
但是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难怪那天晚上棉城地震的时候,凌寒宇回那么害怕,甚至身上都在发抖,地震过去了也还是一定要求她待在空地直到天明,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是他人生中最惨痛的教训,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惨痛。
从赵叔的店里出来,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沮丧。
唐茵不知道凌寒宇和赵叔聊了些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些太开心的事,喝了酒,凌寒宇的脸上现在还有些泛红,神情也有些恍惚,好在走路脚步还是稳稳当当的。
不然唐茵都要怀疑他喝醉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唐茵没来过这,但凌寒宇应该还是熟悉的,这应该算是他们这一片的商业中心,大抵是他们小时候爸妈过年买新衣服,考试好了买奖励的玩具,过节买好吃的东西会来的地方。
唐茵就这样随着凌寒宇在街上晃荡,他总是会看看街道两旁的建筑,但两人都挺久没开口聊天。
“这里都变了样子了,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他看着这些建筑,有些恍惚地说道。
凌寒宇指了指左前方的一栋建筑,那栋建筑就两层楼高,现在楼下开着个美甲店,“那里,以前是鞋店,冬儿那双在火车上丢了一只的鞋,就是在那买的。”
“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外观是白色的,贴着马赛克的外墙,不过现在马赛克外墙也不流行了。”
“这里以前是卖服装的,转季清货的时候特别便宜,妈妈都会带我和冬儿来买衣服。”
他们继续超前走着,凌寒宇停在了一栋米黄色的楼前面,“我还记得那会我买了一件数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