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的旅人,“疼痛,受伤,那都没关系。只要能走在自己认定的那条路上,知道远方有最美的风景,就不必畏惧任何事。可是我却不能走下去了!”
金七七怔怔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眼前已模糊一片。
工作室是夏胤荣和她一起创立的。花费的心血、寄托的情感有多重,割舍有多疼?她不敢想象。
夏胤荣热爱这份事业,将之视若灵魂,他不慕名利,只为将心中的美丽世界展现于观众面前。抱着这般纯粹的目的和心愿,他在前进路上胼手胝足,从不言苦;可是,一旦这条道路被迫中断,也等于将他的一部分自我残忍抽离。
这份蚀骨之痛,令他悲伤无助,难以宣泄。
“我不想辜负父亲。人生在世,不管愿不愿意总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我知道。现在爸爸生病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但这个定时炸弹迟早要捂不住。董事会的人都是老狐狸,爸在的时候他们愿意当马前卒,一起筹谋做大蛋糕……可一旦爸爸倒下,就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他们,利益冲突之下,路线必生分歧,突然激化的矛盾很可能会撕裂集团。如果让现在的大哥独自面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多半会支撑不住。这就是爸爸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夏胤荣把头埋在两臂内,声音还沙哑着,人已慢慢恢复了镇定,“抱歉,我失态了。”
“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克制情绪。阿荣,这里只有我在。”金七七的心脏也像被绳索勒住了一般,一寸寸紧缩的痛,只好尽力放柔了语气,像个大姐姐似地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能,命运只是让你兜了个圈子,路是绕了一些,未必就会错过你想要的风景。”
夏胤荣什么也没说,抓住了金七七的手臂,宛如遇溺之人攀附浮木般握得很紧,很紧。
“七七。借我一点执着和勇气。”他沉沉地说道。
夏胤荣从抽屉里取出摄影机,沉默着将镜头对准了他的工作室,开始拍摄——
他和同事们喝茶讨论的三角桌,摆放得很不羁却可提供一刻放松的懒人沙发,几台电脑,摄影器材,墙上钉着的工作日志和素材收集本,与工作伙伴的合影,他们的毕业照,短片得奖后的小小金杯……
曾有一段回忆,属于青春,属于梦想,不知何时却变得断断续续,遗落在岁月中。
尘封之后,待谁探访?或许,终无人问津。
录完了。
夏胤荣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似的倒在床上。他的床铺在窗边,隔着玻璃能看见天上的星子,疏疏落落的几颗,不甘臣服于夜色,仍自闪烁着。在夜幕背景衬托之下却是分外的孤独。
“我在,阿荣。”金七七坐在他的床沿,俯下身抱住了他。
“嗯。”夏胤荣从鼻腔里应了一声,闷闷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夏胤荣,只能在他耳畔长长地叹息着,“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阿荣,我知道你不会害怕。因为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舍弃梦想,来拥抱现实的责任。
人世间有一种勇气,叫做决断。付出了撕裂自我这等沉重的代价,无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你都不会再动摇了。
我知道。
可我却害怕了。我害怕你会孤独,怕你曾经燃烧的生命热情终会化为残灰,怕你被梦想充盈的心,终究为岁月销蚀出无法填补的空洞。
Time is magic that turn everthing to ashes.
我怕时光会带走你的心。
所以,我一定要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如此希望。
至少,“金七七”这个梦会是真的,是你可以伸手触碰的。
她吻上夏胤荣的鬓角,尝到泪水的腥咸后,又轻柔地抚娑着他的眼睑,最后,落向紧抿的嘴唇。
“……天亮以前我会回忆一些事,也许我会陷在情绪之中,最后一次。等太阳出来了,我就会放下这一切,去做建豪集团的夏胤荣。”
“嗯。我在听着。”
“七七,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夏胤荣忽然认真地问道。
金七七含着眼泪点头。
夏胤荣取下那盘摄影带,郑重地交给了她:“请你,把这个带子保存起来。如果有一天我们能重拾梦想,这会是一份最好的礼物。反之,如果……”他顿了顿,终究没有把另一个可能性说出口。
如果,从此与梦想错身而过——
这就是对我们青春时代的最后祭奠。